這是她第一次反抗季璋,目光灼灼地回望着季璋,仿佛在堅守着什麼。
二公子困于上天竺寺後,左偏房可以說是支撐着自家娘子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見證了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拳拳之心。
可眼下卻要将一切破壞,隻為騰給一個仆人住。
任采蓮又如何,今日就算是騰給郎君住,她也要問上一問。
季璋面色一僵,似是沒想到她會當面駁斥自己,随後面色沉了下去,“你是這院的當家娘子,還是我是當家娘子?朝雲,去收拾。”
二寶卻仍固執地拉着朝雲的衣袖,強勢地攔住她的去路。
望着二寶倔強的眼神,季璋厲聲道:“王二寶,你要做什麼?怎麼?如今我說話都不管用了嗎?”
二寶的眼裡瞬間籠上一層水霧,抿成一條線的唇因用力而泛白。
對啊,她姓王,是娘子的人,是這偌大蘇府裡娘子唯一的親信。
“···二寶知錯。”在眼眶再也包不住淚花時,二寶下意識垂下了頭。
殊不知那滴淚正正地落在季璋眼中,将她的心燙出個窟窿來,汩汩流血。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地演過了。
看來下次做什麼,還是得前提與這傻丫頭說明白。
“多謝娘子擡舉。”
萬幸任采蓮是個識趣的,及時出聲道:“不過老身已經住習慣自己的屋子了,娘子就莫要折騰我了。”
她若真要住進了蘇迨的屋子,就算季璋這個女主人不會說什麼,蘇邁難道會允許她如此放肆嗎。
“不住就不住罷。”
季璋狀似為難,臉上盡顯無奈,道:“不過若是如此,那便隻能辛苦朝雲搬回去了。畢竟這寒冬臘月的,日日兩頭跑也是為難她了。”
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放一個不是自己人的聰明人在身邊,季璋總覺不安。
報恩是報恩,還債是還債。當初若不是二寶受傷一事,她也不會讓朝雲這麼輕易入院。眼下尋到機會,自然得盡快撥亂反正,将人趕走。
不待朝雲表态,任采蓮話鋒一轉提出了要求,“大娘子想要老身教朝雲也行,不過還請娘子答應我一件事。”
“任媽媽請講。”季璋道。
任采蓮道:“要讓我教她可以,但大娘子您也得來。”
······
“我還需要學嗎?”季璋不解道。
如果她沒記錯,原主應該是會的。否則之前那一遭,蘇轼怎麼二話不說直接把賬冊甩她院裡了。
任采蓮卻道:“朝雲搬出去了,娘子若是不來,又怎麼證明她是您的人,是在為您分擔呢。”
沉默須臾,季璋還是應下了,“沒問題。”
身負任務的朝雲本想拒絕,但眼下這般她也能掌握季璋的行蹤,也算不得是辜負蘇轼,故而也沉默應下了。
*
是夜,二寶屋内。
少了一人,略顯擁擠的屋子恢複了往日的寬敞。
二寶蜷縮在床上,望着空蕩蕩的屋子一時難以适應,莫名有些想哭。
“哎喲,娘子的好二寶還在生娘子的氣嗎?”門外人的身影定格于窗紙上,熟悉的聲音一字不落傳入屋内人耳中。
須臾之後,屋内傳來一道甕聲甕氣的聲音,“沒有。”這聲音明顯是隔着被子傳來的,将聲音原本的情緒遮掩了七八分。
季璋拍了拍手中的食盒,惋惜道:“已經睡下了嗎?那真是可惜我托李娘子特地做的酥油鮑螺了。”
“沒,還沒睡呢!”結結巴巴的聲音伴随着一陣掀被子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緊随而至。
屋門打開,季璋便瞧見了眼睛紅彤彤的二寶。
季璋徑直拎着食盒進了屋,“沒睡就行,快來嘗嘗李娘子的手藝有沒有退步。若是退步,我就把她趕走。”
“那肯定是沒有了。”二寶關上門,急忙替李盼兒辯解道。
自家娘子俘獲李盼兒花了多少心思,她一清二楚,可不能因自己就放棄了。
見二寶多了幾分活氣,季璋開口打趣道:“那你吃了,我就不趕走她。”
季璋問道:“好吃嗎?”二寶習慣在季璋面前先吃,故而直接拿勺舀起一點送入嘴中。
“桂花味的?”一勺下肚,二寶眼睛亮了亮,
季璋滿意地點點頭,“嗯。”
九月份的柰花索粉沒柰花味,季璋便想着做些提香的香料。奈何柰花已沒花期,就隻能先用桂花試試了。
“二寶,日後娘子做什麼都先與你講明白,好不好?”季璋道。
面對自家娘子發誓般地求原諒,二寶放下手中的勺,直直道:“娘子,二寶姓王,一直都是娘子的人。”
季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這丫頭壓根沒生過氣。
面對這般單純可愛的小孩,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二寶,日後你若是有喜歡的字了,我重新給你取個和靈素一樣好聽的名字,好不好?”
二寶不假思索搖搖頭。
“為何?”季璋不解道。
難不成是這丫頭還沒生出攀比的心?
二寶卻道:“娘在世的時候說了,王老娘子是我們娘倆的救命恩人,娘子您便是娘的眼珠子、心頭肉。在娘心中,娘子您是大寶,我是二寶,這是亘古不變的。”
屋内燭光昏黃,二寶的眼裡卻熠熠生輝,閃爍着最為耀眼的光亮,亮得季璋心頭暖洋洋的。
季璋不知說什麼,下意識伸手想要抱抱她。
她也這樣做了,悶悶道:“你娘說得對,你永遠都是二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