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便将頭埋下的蘇迨本以為他會被父親念叨幾句,不料卻隻聽見父親問道:“迨哥兒,咱們是回昨日的小院,還是回蘇府?”
教訓小孩這種事情,得在沒人的時候悄悄進行,萬不可傷了他的自尊。
懷中的小娃聞言,不假思索道:“回小院。有人說了今日要帶孩兒下河摸魚的。”
“那咱們就回小院。”
蘇轼抱着蘇迨往馬車方向走,不容反抗地将眼底泛青的小娃摁在自己的肩頭上,“不過想要去玩,就得先乖乖吃飯補覺。”
父親雖未責罵,但已然知曉自己犯錯的蘇迨順從地爬在父親的肩頭,在蘇轼耳邊乖巧認錯道:“孩兒知錯了,日後定不會再讓父親和母親擔憂。”
“知錯便好。”蘇轼甚是欣慰地輕拍着蘇迨的背,贊許的目光卻是毫不掩飾地落在了季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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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雲寺。
“娘子,怎麼今日突然想起來寶雲寺了?”二寶穩穩将馬車停在寶雲寺門前,不解地問道。
若是想上香,上午順道去上天竺寺就好了,何必專程又來不在同一方向的寶雲寺。舍近求遠,不像是自家娘子的風格。
季璋掀開車簾,踩着馬凳下了車。她望着寶雲寺的紅色木門,無奈道:“有的東西,隻有寶雲寺才有答案。”
準确來說,隻有惠思才能給她答案。
去年七夕與蘇轼對峙時,季璋以為那些異樣的感覺和突然出現的記憶,是錯認水上頭所緻。可昨日那種身不由已的感覺,卻讓她清晰意識到真相并非如此。
到底是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還是王閏之的意識殘留,她必須要弄清楚。昨夜那種失控的無力感,季璋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請問,女施主可是蘇大娘子?”季璋還未踏入寺門,便被門口掃地的小師傅攔下了。
“小師傅認得我?”季璋驚訝問道。她近一年的時間未踏足過此地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記得她。
小師傅卻司空見慣臉上沒有一點波瀾,平靜道:“住持前些日子雲遊去了,交代了蘇大娘子這些日子會來,還特地給您留了封信。”
小師傅将信遞給季璋後,繼續說道:“住持說了大娘子看過信,心中的疑惑定能迎刃而解。”
季璋當着小師傅的面直接将信拆開,隻見上面寫着:一盞燈一人命,燈未滅人即在。
這樣說來,昨夜那便是身體的本能反應了,而非什麼一體雙魂。隻是若是身體的潛意識,她又該如何破呢?
人尚且有嘴,還能溝通;這身體反應,她該怎麼和一堆組織細胞說啊。
見小師傅未走,季璋追問道:“求問小師傅,住持可還有什麼話轉達給我的嗎?”
“住持說,娘子不妨試着遵從内心,與其達成和解。”小師傅一字不落地轉述道。
這意思···是讓她跟着蘇轼去密州嗎?
這結果雖不是季璋想要的,但她不得不承認這惠思未蔔先知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一針見血地解決了她的所有疑問。
至于接不接受,那便是她之後考慮的事情了。
“多謝小師傅了。”目的達成,季璋也不欲多留,留下一些香火錢又帶着二寶風風火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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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家小院。
寶雲寺雖比上天竺寺距城近,但這一來一回仍是花費了兩個多時辰。萬幸夏日天黑得晚,主仆二人緊趕慢趕終于在日落西山前回到了小院。
季璋剛下馬車,隻見靈素急匆匆從屋内跑出,似是翹首以待很久了,“娘子不好了,二公子和玳兒溺水了。”
?
玳兒溺水?
季璋來不及細想快步走進屋内,隻見郎中正在主堂内與蘇轼交代着什麼,“···除了活血祛瘀的外敷止疼藥,還需按時服用安神藥,方可穩住兩個孩子未定的心神。”
“大夫,兩個孩子如何了?”季璋上前打斷二人,急忙問道。
蘇迨溺水她能理解,但玳兒整日下河摸魚,被村内小孩戲稱“河中一霸”,今日居然也溺水了。
事出蹊跷,她定要問個明白。
郎中見蘇轼側讓的身子,已然明白了季璋女主人的身份,毫無保留地将真相全部托出,“那男娃水性不好,嗆了不少水。不過眼下已經醒來,除了身上有些磕碰的皮外傷之外,并無大礙。隻是那女娃···”
隻是一出,季璋當下便急了,失聲道:“那女娃怎麼了?”
辯才已經給過她提醒了,可她沒有聽。玳兒若真要出了什麼事,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閏之,那孩子沒事,好好地在屋内躺着呢。”蘇轼出聲安慰道。
都躺着了,居然還能說沒事?
見氣勢洶洶的季璋還想上前一步,被吓了一跳的郎中順着蘇轼的話連忙補充道:“對對對,那女娃沒事。隻是力竭暈了過去,眼下還未醒罷。這位娘子,你莫着急。”
“多謝郎中。”季璋聞言匆忙抛下郎中,朝屋内跑去。耳聽為虛,還是親眼瞧見,她才能放心。
蘇轼也跟着進了屋,生怕她又出了什麼岔子,走前不忘朝二寶吩咐道:“二寶,跟着郎中去城中抓藥。”
剛剛踏進屋子的二寶一臉懵,下意識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靈素。
有靈素在,郎君何時使喚上她了?
隻見靈素一臉苦狀,朝她行了一拱手禮,“我今日犯了大錯,待會兒得被問話。能不能見到明日的太陽都難說,隻得麻煩寶姐姐跑一趟了。”
靈素比自己大上幾歲,平日總是直呼她二寶或是寶娘子。這一聲寶姐姐,叫得二寶頭皮發麻。
不過眼下不是八卦的時機,二寶欲言又止也隻得應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