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季璋應下了。
與其讓她在府内自虐般不好好養病,不如讓她在方娘子身邊毫無負擔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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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府門口。
“你家郎君已經走了,你還杵在這兒作甚?”後下馬車的季璋,瞧着呆愣在原地的朝雲出聲問道。
她可不覺得,朝雲是在等自己。
望着風風火火消失在蘇府門内的背影,朝雲心頭湧上一陣委屈,“我以為,他會···”
“會什麼?幫你說話?還是幫你去教訓他新下屬的娘子?”
季璋看着這個滿心滿眼都是男人的戀愛腦,蓦然感覺有些心疼。
但蘇轼此刻是去忙着處理公務,她還真挑不出錯來。
朝雲置若罔聞,隻是自顧自道:“這衣裳料子,是早先有人送杭羅來時他賞給我的。今日出門,他還誇了我穿得好看。”
她不奢求他為她出頭。可如今她被不知情的外人指指點點,他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季璋腦海中倏然想起任采蓮一事後,她追問自己“郎君護着你,你不心動嗎?”的傻樣。
蘇轼若當真忙中抽閑,賞她一句安慰,這姑娘怕是還甘之如饴。
隻是這終究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季璋這個外人一時竟不知如何安慰,隻得道:“這衣裳是好看的,隻是日後得分分場合。”
“大娘子教訓得是。”朝雲雙手下意識地合抱腹前,正欲蹲下行禮猛然察覺禮數不對,當着季璋的面又改回了規規矩矩的叉手禮。
季璋丢下一句話,徑直進了府,“外面風大早些回院罷。别喪着個臉,若是被任媽媽瞧出端倪,你又得挨一頓罵。”
朝雲再次目送季璋消失在同一道門内,隻是這次望着背影的眼中少了委屈,多了分感激。
*
待季璋回到院子時,她終于見到了許久未見的玳兒。
二寶與餘媽媽在一旁做針線活兒守着,顧遠站在桌旁念書。
玳兒與蘇過似是有要爬上桌的架勢,一左一右一個勁地往書前湊,仿佛是在監督他有沒有念錯。
故而季璋踏進屋時,隻瞧着被二人擠成餅的顧遠不停喊道:“你們擋住我了,我瞧不見了。”
“玳兒,過哥兒,你們擋着人家了。”季璋出聲主持着公道。
玳兒聞聲麻利爬下桌,和顧遠站在原地規矩行禮,“見過大娘子。”
蘇過如願以償将書扒拉入懷,回頭瞧見季璋,興高采烈道:“母親,今日有新故事聽了。”
“咱過哥兒又有耳福咯。”
季璋敷衍完兒子,當即将人支走,“餘媽媽你帶着顧遠和過哥兒回左偏房去,我有話要與玳兒講。”
“是。”
見二寶起身,季璋開口将人留下,“二寶你也留下。”
須臾之後,屋内隻剩下朝夕相處了半年的三人。
季璋仔細打量着這個許久未見的孩子,蓦然感覺有些陌生。
玳兒戴着頂小帽,将隻有寸許長的短發完全遮掩,好似和迨哥兒一樣沒長頭發。
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季璋卻笨拙地隻問出幹巴巴的一句,“你……傷口如何了?”
玳兒再無在劉家小院時的撒嬌憨态,規矩行禮回道:
“多謝娘子挂念。張小娘子醫術精湛,再有方娘子的悉心照料,頭上的傷口早已愈合。”
面對玳兒如此生分的話,季璋并未灰心,隻道:“把帽子摘下,讓我瞧瞧。”
小娃故作鎮定的臉龐閃過一絲慌亂,手上卻并未行動。
頭上開刀的傷口早已結疤,隻是卻再也生不出頭發。眼下其他頭發又太短,壓根無法将那猙獰醜陋的疤痕擋住。
季璋看出她堅硬盔甲裂開的縫隙,抛出了真正的問題,“你當真想跟着劉家的方娘子嗎?”
劉家是個好去處,但季璋隻想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有錢,若是她說聲不願,她完全有能力将她養在别處,不必委曲求全寄身他人屋檐下。
玳兒聞言,猛然将帽子取下,将自己費盡心思企圖用旁邊頭發蓋住的開顱刀口展現在季璋眼前。
盡管張小娘子手法再好,但玳兒腦袋上還是留下了一指長的疤痕。新生的肉順着刀口蜿蜒隆起,如蜈蚣般盤在她的頭上。
玳兒誠懇道:“娘子您的恩情,玳兒自知眼下無以為報。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讓這樣的疤痕再出現您或是小公子身上。”
季璋呼吸一滞,看向二寶,似是想詢問她玳兒話中的真假。
二寶卻什麼也沒說,隻是朝她點了點頭。
季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二人早已問過彼此,說不定這些話中還有二寶的想法。
“……我明白了。”
季璋妥協了,“我定不會讓劉家委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