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焰擡頭望去,這輪回台并非由石材堆砌而成,而是由天地間的靈氣凝聚,與一路過來的陰沉死氣不同,散發着與冥府格格不入的芳林清香,宛若落入竹林深處,迷失了方向。
輪回台高不見頂,其上密密麻麻刻有繁複而神秘的符文,應該是上古神留下的印記,引導着無數亡魂走向新的歸宿。輪回台周圍,有六道光門。每一道門從外面看别無二緻,與天庭那些普通的白玉石門一般,但是卻代表着三界輪回中的六種不同形态:
天道之門,光芒萬丈,象征着至高無上的慈悲,凡人修仙小成,雖未經雷劫而陽壽耗盡,但功德已成,便可徹底擺脫輪回。由此門進南天門,從仙兵做起,熬上幾萬年,幾十萬年,于三十三重天内一步步向上爬;
人道之門,也是最擁擠的一道門,門外都是眼神空洞的亡魂,還未完全脫離前世的模樣,就要準備投入新的一輪人生,門中隐隐約約透出煙火氣息和喧嚣聲;
阿修羅道之門,烈焰熊熊,寓意着來世投胎之人無盡的争鬥與挑戰;
而後便是三惡道,衆生造作惡業多于善業,便入此輪回道,自是苦多樂少。
畜生道之門,混沌未明,隐藏着未知與苦難;餓鬼道之門,陰冷幽暗,散發着貪婪與絕望的氣息;地獄道之門,則是漆黑一片,難再回頭。
一片幽靜之中,偶爾能聽到靈魂的低語,它們或哀怨、或釋然、或迷茫,或膽戰,回蕩在輪回台周圍,訴說着生前未了的情緣與遺憾。而那些即将踏入六道之門的靈魂,在輪回台前駐足觀望,期待又害怕,不敢往前邁出一步,或是對過往的回顧,或是對未來的憧憬,明明是忘卻往生的眼神中,仿佛依然蘊含着複雜難言的情感。
誇父滿意地看着眼前的輪回台,贊美了一番,才拍了拍朱焰的肩膀,說道:“咱們老相識,給你插個隊,一會安排人将他的魂魄送入人道門便是。”
朱焰見他說得輕松,心裡卻總覺得不安,問道:“入人門,那豈不是徹底成了凡人,過往種種可還會記得?”
誇父撇嘴說道:“當然不會,他此去就是為了消除沾染上的别人的因果。簡單來說呢,他再也不是次焰山的狐狸精,而是承載着無數葬身冥河,還未來得及渡河入冥府魂魄的一具肉身罷了。等到他把因果還完,才能恢複自己的神智。”
“那他此去要多久?”朱焰緊張得問道。
誇父見一向清冷的山神,這麼關心一個妖精,更覺得有趣,故意拉長聲音:“那得看他吸引了多少亡魂,少則三五世,多則......”
朱焰白了他一眼,蹙眉問道:“多則?”
“多則山無棱,天地合吧,咳,說實話,我也沒見過,能入冥河還活着出來的,你們是第一個......我......”誇父還沒說完,旁邊急匆匆跑過來一個陰兵,在其身邊耳語。
誇父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多了一個人?今天什麼日子,當我這趕大集呢這麼熱鬧?白毛煞,我那邊還有事,你先把人送過去,等會回來老子請你喝酒!你可别走啊!”
青鸾和白虎看着誇父哼着小曲,甩着長鞭走出了輪回台,轉過身又望向了一臉嚴肅的朱焰。青鸾謹慎地問道:“山主,這瘋子的話能信嗎?小七一旦入了輪回,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醒了。而且人間兇險,不然我們也不會躲到山中幾千年。”
朱焰思索片刻,看着胡小七眉心的金光閃爍,額頭處不斷滲出冷汗,全身毛發黏在一起,尾巴仍在往下滴血水,自是不忍,點了點頭,說道:“誇父一族心思單純,當年才會被蚩尤利用。你也是見過他的,這人腦袋不靈光,隻是愛與人打架,倒是沒有什麼壞心思。而且我剛試了用神力強行剝離小七的意識,隻感覺有無數條絲線将他魂魄禁锢,難以分開,不能強取。”
白虎看他們面色凝重,打岔說道:“诶呀,不就是去當幾年凡人,咱們跟那管事的說幾句,給小七安排個帝王将相當當,也去凡間享受一下榮華富貴,就當去玩了。凡人的幾十年,對咱們來說就是一眨眼的事。反正他肉身不滅,沒有生命危險。”
他看了看朱焰臉色,咽了下口水,繼續說道:“而且......而且......山主也少了個大麻煩,不用整天盯着他怕他又出去闖禍,過幾天安生日子。”
朱焰冷笑一聲,說道:“隻怕會是更大的麻煩。算了,如今隻有這一個辦法,先試試看吧!你們先回山,有事讓玄鶴給我傳音。”
白虎擡手比劃道:“哦,啊?山主你還真要留在這陪那瘋子喝酒嗎?他喝多了一定又要纏着你跟他比武打架,咱們還是快......”
“我不放心,陪他走一回。你們将他的肉身帶回次焰山中,鎮守于山神殿,好生看管。”朱焰說着,将胡小七的魂魄引了出來,一隻手捧着,大步流星地向着輪回之門走去。
還不等青鸾和白虎反應過來,兩道金光已經入了人道之門,門口守着的牛頭顯然是沒見過這種情況,跟後面排隊的亡魂們一起,呆呆地望着那兩道金光,等到消失地沒影了,才慌忙找人去殿中通報。
白虎捋了捋胡須,半晌才閉上了長大的嘴巴,擡頭望向身邊高挑的青鸾,問道:“鸾姐,你說......老狐頭說的不會是真的吧!山主居然會為了小七跳入輪回?這難道是要殉情?”
青鸾也一時間手足無措,看着懷中隻剩皮囊的胡小七,多年來耳邊風一般刮過的閑話,瞬間在腦海中爆炸。
“山主一眼就看上了這個孩子,等着他長大就要立為山神夫人呢!老夫可是親眼看着呢!诶,狹隘,太狹隘了!山主是神,有什麼雌雄之分。”
“你聽說了嘛,小狐狸現在天天睡在山神殿裡,跟着山主寸步不離,一眼看不到人影都要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