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啊,沒事,我回山裡取點東西,馬上就走。”朱焰心虛地往殿門方向挪了半步,“不用管我,你去忙吧。”
“您還知道我忙啊?!”青鸾擡手已攔在門前,鬓邊翠羽微微顫動,“您是大手一揮,帶着小七在人間逍遙快活。我們長老院已經快被文書埋起來了!”
她一把攥住朱焰的衣袖,不由分說将人拖進大殿按在玉座上:“我不管您在人間有什麼大事,今天您得把這些——”素手劃過堆積如山的文書,“這些,還有那些批完,不然您别想跨過這道門!”
“小七還在人間等着我呢,我得去救他......”朱焰剛撐起身子,又被青鸾拉住。
“小七在人間輪回,不過大夢三千。您要陪他玩,可以!但是您也别忘了,您可不止是他胡煜昇一人的守護神吧!”青鸾羽翼直指殿門,翡翠流蘇随怒氣亂顫,“要麼您現在就去殿門前,對着老山神說,這次焰山您是管還是不管了!”
朱焰心中也确實有愧,被她這麼一說,正好戳到痛處,隻好老老實實坐在位子上。認命地抓過龍須筆,朱砂墨在來自天上地下各處的文書上洇開。
“唉,以前批文,都是小七在旁邊跟我聊天。”朱焰一隻手托腮,筆尖遊走,“現在這麼安靜,倒是有些不習慣。”
“小七跟您聊的那些,我們可聊不來。”青鸾看他這魂不守舍的樣子,怒其不争,冷着臉往硯台添墨,“您還是趕緊批完,去見您的心肝寶貝,是正經法子。”
朱焰忽然擱筆轉頭:“诶?說起來,突然想起一事,我倒确實是想問問你。”
“問可以,手别停。”青鸾用扇骨将他的臉推回案前。
“五百年前,我讓小七扔掉那些凡人玩意兒,其實都藏在你那兒了吧?”朱焰筆走遊龍,餘光瞥見青鸾扇墜突然一滞。
“您說什麼呢?我怎麼會幫着他騙您。”青鸾若無其事地撥弄着腕間木镯,“他說扔了,那就是扔了。”
“伽南香木鑲金镯,點翠嵌碧玺花簪,碧玺雕松鼠葡萄佩——”朱焰筆杆虛點過青鸾周身,“這材質、式樣、做工,全是凡間獨有。若不是我這番去凡間,還真沒注意過這事。扔了?我還真信他舍得。”
青鸾羽扇遮住半張臉:“許是...許是他偷偷塞進我妝奁的?咳,幾百年前的舊事.....我都忘了......”
“把值錢的都拿來。”
“什麼?”
“最大最閃最稀罕的那些。”朱焰筆尖勾起她腰間的玉佩,“全都給我拿來。”
“您要做什麼?”青鸾隐隐不安。
“賣了,換錢,買小七。”
青鸾猛地直起腰,翡翠扇柄重重敲在案角:“不行!那魔王回山以後,要是發現寶貝沒了,能把我洞府拆了重蓋十八遍!我又去不了凡間,想給他補都沒辦法!”
後頸一陣發涼,那些年被胡小七支配的恐懼如寒冰漫上脊梁。
有一次,他種了三百年才結果的仙桃被蜘蛛精偷了,這祖宗硬是把整片蛛林澆成了琥珀糖畫——千萬蛛絲裹着蜂膠,蜘蛛精們陷在自己的網裡,倒吊成了滿樹銀繭。
好不容易掙脫出來,林間簌簌落下粉色花雨。細嗅才聞出來裡面都是“笑春風”的花粉,沾身便瘙癢難忍,連滾帶爬往靈河撲。
而小七呢,翹着腿坐在桃枝上,蜜糕碎渣簌簌落在蛛網上:“樹兄,春來蟲多,我替你打掃打掃呀。”
臨走一把火燒淨蛛巢,還把人家囤的蚊蟲全點化成桃核,紅衣獵獵立在焦土上,指尖轉着半顆啃剩的桃核:“往後你們結一次網,小爺便燒一次,燒到我的桃樹重新挂果為止。”
蜘蛛精們餓得前胸貼後背,氣急敗壞找上門理論。結果被小七一爪子拍進泥裡,最後哭着栽了百棵桃樹才罷休。
在次焰山中,尋常妖精若是有了沖突,不過是對罵兩句,或是直接化出原形鬥法,隻要不出命案,山神殿向來睜隻眼閉隻眼。
但小七從不愛用妖法,就愛變着花樣折騰人。有山神殿養着,山神大人護着,既不用顧家,也不用謀生,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并以此為樂。
青鸾盯着案頭紛飛的文書暗忖:‘上回為顆桃子都能追着人鬧月餘,若知道我把他寶貝上交了......’眼前仿佛看見那魔王舉着拔毛鉗冷笑,‘怕是要趁夜拔光我的尾羽做撣子!’
她猛地捂住發髻後退半步:“不行不行,山主,你拿點别的東西去賣。”
“這山裡都是神迹,不能入凡間,隻有他那些破爛在凡間才有用。”朱焰拎起乾坤袋嘩啦啦抖響,“而且我這也是用在他身上,他回來若要鬧,有我頂着呢。”
朱焰見她還在猶豫,一邊說,一邊推着青鸾往殿外走,“快快快,我這邊馬上就能批完,你快去取來,我拿上好去救小七,到時候他回來還要謝你呢!”
青鸾被推出門檻時,雀翎披帛還卡在門縫裡:“莫說謝我,他别來煩我,我就給山神大人燒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