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導。”
卻輪到另一個人被點名,總導演這回應了聲。
“九月份您仿佛和我提過,選角上已經有想法了。聯系得怎樣?”
“哎——正打算跟夏總提這事兒呢。”
總導演頓時眉飛色舞起來。
……果然如此。阿珂心裡悶悶地想。她擡眼,視線掃過總編劇下手坐着的那位、被閑置已久的漂亮女演員。一身素雅的白色,像仙子,像白月光,像精心準備的禮物。
簡單地提了幾個大腕的聯系進度後,總導演便将話題牽引到了房間裡最亮眼的女孩身上。場子很快在他和總編劇的一唱一和下熱絡起來,“舞蹈學院”“十九歲”“眼神清澈”“很有靈性”等等字眼挨個蹦了出來。
站着的人們忙忙碌碌。
本該順勢讓女孩兒敬個酒的。奈何包間很久沒有上菜,也沒布置紅酒杯。總編劇靈機一動,端起了女演員面前的茶杯。
“快,你先以茶代酒,和夏總打個招呼。”
低着頭的阿珂放下了自己見底的茶杯。
坐着的人們滿面麻木。
“王導剛才說,是打算讓她飾演女三号?”
那位夏總在熱熱鬧鬧的場面中發問。
他聲線偏沉,說話不緊不慢,咬字清晰分明,客氣中總給人一種疏離感;問句,也似乎隻與工作相關。于是房間裡的氛圍冷卻了些許,總導演接了話。
“是,是。女三的身份也合适嘛。年輕的舞蹈演員,哈哈。”
“這一位是芭蕾舞者?”夏總打量了一眼十九歲的白裙女孩。
劇本裡的女三号,學習的舞種是芭蕾。
“是,是。童子功很紮實的……”
那位夏總沒有接話了。
他又一次拿起了劇本,站着的人們有點僵持住了。原本設計好的情節屢屢産生謬誤,他們幾乎有些無助,隻能眼睜睜看着他翻閱了些什麼。
“這個女三号的角色——”夏總慢條斯理地說,“第一次讀劇本的時候,我就想和劉老師提了。她的語言氣質,還有出場的情節,和芭蕾舞者的身份放在一起,顯得有些違和。
“這樣婉約的角色,也許和中國古典舞更适配呢?”
阿珂猛地擡起了頭。
編劇團隊一同來應酬的同事還有兩個,也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這個本子最初的女三号,真的是一位古典舞者……
“年輕的女芭蕾舞者——這樣的電影角色,在上世紀末到世紀初的十幾年裡非常亮眼,”夏總沒有等待應答,徑自繼續道,“但是近十年來,這樣的角色漸漸在國産片裡銷聲匿迹了。我認為這基本是國内市場的選擇。
“前年暑期檔同期引入了兩部外國愛情歌舞片,法國的《白夜》和英美合拍的《為她而作的詩》,前者票房沒能達到兩千萬,後者收獲了2.5億的成績……她們的女一号,分别是芭蕾舞者,和女鋼琴家。
“在這兩部電影基調類似、獲獎成績相近、藝術性也難分伯仲的基礎上,結合國内觀衆的社媒評價來看,問題也許出在女一号‘芭蕾舞者’身份帶來的距離感。這極大地影響到了觀衆對角色的共情。而角色吸引力的不同,最後對票房收益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那位夏總再一次合上了那劇本,他的視線緩緩掃過了編劇團隊的衆人。
“劉老師,你們這位女三号不但本身氣質婉約,還需要在鏡頭下呈現出很多細膩情緒。目前舞種的設定,會讓觀衆和角色之間産生文化隔閡,不妥。
“在正式啟動項目之前,你們團隊可以再考慮一下這個角色的設置……央台的中國古典舞競演綜藝籌備已久,對各位來說,也不算秘密。”
主導演和主編劇面面相觑。
他們身邊,被白色西裝和裙子包裹着的女孩,好不容易為自己争取到量身定制的角色卻又失之交臂的女孩,臉色比裙子更白。
“……當然,王導前期做出的準備也不能白費,”夏總話鋒一轉,“女主角的好友,這個角色,倒是可以讓這位小演員嘗試一下。”
時髦,驕傲,嘴硬心軟。出場不多,但性格鮮明,形象也讨喜。阿珂心裡想。
其實這個安排更适合她。隻是番位降了很多。
“那,這個女三号……”總導演終于緩過神來,完全看不出被打亂計劃的不快,隻殷勤接話,“我記得唐風有個學古典舞出身的女演員,是不是?”
夏總微微挑了挑眉。
“是有一位。能讓大導記住,也是她的榮幸。”
“哎,很優秀的,今年京城電影節的最佳新人,對吧。”總導演笑眯眯的,“咱們有機會約個時間,讓她試個鏡。有夏總的眼光做擔保,都好說。”
那位夏總的男助理終于起身離座,去吩咐服務員為包間上菜。紅酒上了桌,達成了一緻的主賓終能盡歡。
原來還有這樣先談正事再喝酒的酒局。阿珂悶悶地想。
服務員帶着紅酒瓶走過每個人的座位,夏總的助理也跟在邊上。
“您需要紅酒嗎?”例行公事一般的問話臨到阿珂頭上,她想這隻是一如既往的禮貌,但如果不要,就是她不禮貌。
她微微蹙着眉,努力讓自己點頭。
那位助理低頭看了她一眼。
助理有着比上司柔和很多的氣質。在他對她微笑的時候,那溫和更是到達了極緻。
“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喝的,阿珂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