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上街去都能碰上幾個喊你叔叔。”
“……”
轎車停在紅燈亮起的十字路口,邊江越用手肘捅了捅語塞的好友。
“跟哥說實話。”他比夏行謙大幾個月,常常占這點便宜,堂而皇之,“特别在哪?”
夏行謙沉默了一整個紅燈。
他最後說:“特别簡單。”
邊江越微微挑了挑眉。
結果和預想别無二緻。
可小作家其實不太簡單。邊江越心想。
女孩兒在見面時給人的印象,腼腆又明朗;女孩兒的文字裡陰雨連綿,偶爾有濁浪排空的氣勢,似乎在憤怒,要宣洩。
多豐富的靈魂。
但是,不必再向好友強調。
他沒喊“小孩兒”、“小姑娘”,喊了“小作家”,或也算他的一種選擇。
三點一刻,小作家剛剛在她的宿舍小床上睡醒了午覺。
她是被舍友打電話的動靜吵醒的,談戀愛的姑娘在和對象互訴衷腸。“寶寶”,“在幹嘛”,“想你了”,甜甜蜜蜜。宋延嘉睜開模糊的眼,對着灰白的天花闆,歎了口氣。
不急着起床,她摸出手機,先确認了一下是否有新消息。世界安甯,百無聊賴,V信置頂裡她對上夏行謙的名字,還思考了會兒上午的會面是真實還是夢境。
是真實的吧。
她切到OICQ,第一個聊天框是睡前和Vivian解釋自己跟大攝影師的緣分。VV姐非常慷慨地給她發了老照片,還邀請她有空去編輯部參觀,背着大攝影師偷看更多老照片。
姐姐真好。
宋延嘉查完清大去編輯部的路線,開始琢磨這個學期未竟的事情。
還有三周是京城學校的吟誦比賽——詩社在這學期的最後一件大事,跟她的生日撞在了一起;生日之後再三周,翻過年去,就到期末了。
這學期過得好像太快,又太快樂,經曆的事情樁樁件件,都讓人不太舍得放手。
床簾外仍然隐約傳來舍友講述日常生活的聲音,宋延嘉決定最後再賴一會兒床。她翻起OICQ裡和“I”的聊天記錄,這些年說過的話堆成小山,比V信裡屬于夏行謙的那座小山高出不少。她嘗試把I和夏行謙疊起來,好像有點别扭,又覺得有趣。
如果把I對她的稱呼做成詞雲,結果會亂七八糟。“小作家”“小天才”甚至“飯碗争奪者”,把她捧得高高的,說法又可可愛愛的,不至讓人惶恐。
夏行謙隻會喊她名字。中規中矩,正正經經,真挺像個長輩了。
身份不一樣,說話就風格迥異。
哪樣更好,她說不清。夏行謙和I都很重要。但此時此刻,她更想說,有I老師真好。
她用手指輕輕戳了兩下I的頭像。那是她前兩年畫的簡筆貓貓。
“你拍了拍I的相機,拍壞了,他不用交稿了。”
還是她手把手教他改的。
她戳了戳自己的頭像,同一個對話框裡就跳出了新一句格式相同的話。
“你拍了拍自己的鍵盤,拍壞了,她不用交稿了。”
多可愛。
V信突然有新消息彈窗,标着夏行謙的名字,宋延嘉本能地先緊張了一下,點進去看見是透明花瓶裡養起了太陽花。
緊張什麼呢。他的家裡養着她的花。照片裡面花瓶放在實木的小幾上,接住了一縷陽光,溫暖明亮。
宋延嘉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拍了拍夏行謙的V信頭像,又拍了拍自己的。
“我拍了拍夏行謙。”
“我拍了拍自己,把人拍暈了。”
屏幕下方很快跳出一條新的消息。
“夏行謙拍了拍我,把人拍暈了。
宋延嘉笑出了聲,差點沒拿穩手機。
明天早八,俄語專業課,要背俄語新聞。今晚有京城吟誦比賽的第一次排練。隔壁群裡有了動靜,祝妙言難得積極,問有沒有人相約圖書館學習,宋延嘉起床,收拾東西。
好像,再用力點,她喜歡的生活,都能抓得住。
11月22日,邊江越在京城和朋友們一起慶祝了感恩節。
這一日也是小雪,夜裡四散歸家時,京城正好下起初雪。
他身體情況已經穩定,在積雪融化後,從清和苑搬到了京城西山的别墅,開始閉關,潛心寫作新的長篇小說。
《去日留影》的周年特刊銷量不錯,根據各渠道反饋,有不少讀者回流,總編趁熱打鐵,開啟了新一期文影作者合作企劃。
I和Ludus沒有報名,但一同為企劃寫了一段邀請語。
“文影作者的合作企劃,就像一扇連通文學與攝影藝術的任意門。在啟程的那一瞬,我們并不知道未來會有怎樣旅途,隻是勇氣讓人選擇慷慨一次,與素未謀面的合作者交換一切的奇思妙想,甚至是夢想本身。
“而命運回贈以緣分,或者,又一段全新旅程。
“攝影師成為文字忠實的朋友,作家與取景框裡的世界相逢。
“……三年前一聲‘幸會’,蝶翼輕振,留下的不隻是風。
——I & Ludu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