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庭,你來啦?”
顧鶴庭一回頭,就看見身穿白色洋裝的穆念芝,正笑得一臉明媚,朝他而來。不知為何,他下意識的去看冷玉修。而她,毫無反應。
穆念芝小跑過來,發尾随着動作左右跳躍,像隻搖頭擺尾的兔子。
顧鶴庭依舊冷着一張臉,淡淡道:“你怎麼在這?”
穆念芝露出潔白的牙齒,順勢挽上顧鶴庭的手臂,嬌聲嬌氣道:“我爹帶我一起來的,他說你也會來。”
顧鶴庭沒有接話,不動聲色抽回手臂。
穆念芝也沒有計較,看見冷玉修,甜甜得叫了一聲,“大嫂。”
她看着比冷玉修小不了幾歲,整個人卻洋溢着青朝氣,像個小太陽。
冷玉修應了聲,覺得她和顧鶴庭很般配,在這個想法出來的同時,心猛得抽搐了一下,就像被帶刺的藤蔓纏繞,然後一下收緊,刺痛中帶着一點窒息,她背過身,不想去追究這種情緒的發生。
陳市長連帶着商會的幾個元老,看見顧鶴庭和穆念芝的互動,似是聞到了八卦的味道,湊了過來。其實不管官場還是商場,待得時間久了,都是枯燥且乏味的,沒有真正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利益的捆綁,大家都是戴着面具做人,面具下的那副面孔,無人知曉,也無人感興趣,彼此都保留着表面的體面即可。時間久了,面具黏連住皮肉,連自己本來的樣子都忘了,逐漸在這趨炎附勢的環境中,迷失自我。
而如今的顧家,又有誰不想攀上呢?更确切點說,整個姑蘇城的人都知道顧鶴庭的後台,比起顧家,衆人對他的事更感興趣,可偏偏顧鶴庭對做生意極不感興趣,能見到他的機會少之又少。
陳市長樂呵呵道:“二少爺,看樣子,是好事将近啊~”
跟在穆念芝身後的穆啟年,人未到,聲先到,“快了,快了。”
衆人看過去,穆啟年慢慢走到人群裡,站到顧鶴庭和穆念芝中間,“早年間,小女确實和鶴庭定了婚約,後來鶴庭出國留洋,擱置了很久,如今他回來了,這婚事,确實也該提上日程了。”
陳市長連聲道賀,“啊呀,恭喜穆老闆,得乘龍快婿啊。”其餘幾人也跟着附和,向穆啟年道賀。
穆啟年雙手抱拳作揖,笑得合不攏嘴,招呼道:“到時候請諸位喝喜酒,一定要來啊。”
其餘幾人,“一定一定。穆小姐和二少爺,簡直郎才女貌,佳人一對啊。”
穆念芝害羞得漲紅了臉,隻有顧鶴庭全程面無表情。
穆啟年猜不透他的想法,裝腔作勢,用長輩的口吻說道:“鶴庭啊~正好趁這個機會,我就先做主,把這事公開了,反正早晚的事嘛,過幾日,我再親自上府,和顧老爺子商議一下婚禮的具體事宜,你們啊~”他看了眼自己一臉嬌羞的女兒,繼續說,“也都老大不小了,早點成家,我們做長輩的也能放心啊。”
衆人再次附和,“是啊是啊,成家立業,男人嘛,得先成家了,再立業嘛!”
顧鶴庭沒有說話,擡起眼皮找冷玉修的身影,找了一圈,最後在人群的最外圍尋到那一抹天青色的身影,原來不知何時,她早就被圍過來的人群,擠了出去。
在所有人都在祝賀一對新人的時候,隻有她,遠遠得看着山路上的乞丐流民,山澗的風,吹起她一頭海藻長發,隻留出半張臉,像是鏡花水月,融于驕陽薄霧之中,她的眸,如這山中的霧,茫然且平靜,眺望着,不知在想什麼。
顧鶴庭仿佛聽見了一滴水落入清泉的聲音,靜谧卻又震耳欲聾,以千軍萬馬的速度蕩漾開來。他歪了歪頭,淡淡道:“今天不是慈善活動麼?怎麼談起婚事來了?”
衆人尴尬,最尴尬的那當屬穆啟年了,雖然顧鶴庭沒否認,但同樣,他也沒承認啊。
在幾十雙錯愕的眼神中,他喊了一聲,卻不是“大嫂”兩個字。
“冷玉修!”
是她的名字,連名帶姓,至近至遠,疏離又親密。
冷玉修被他喊得回了神,一轉頭,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盯着她,多少有些令人不自在,還沒來得及開口,顧鶴庭又對她招了招手,故意調高聲調,“你站那幹嘛呢?今天不是代表我們顧家來的麼?”
這話像是在提醒在場所有人,她才是今日的主角。
主角被擠到了最外圈,多麼可笑。
事實也是如此,沒人關系慈善活動,也沒人真正關心那些下位者,大家都隻想借着這個機會展示一下作為上位者的憐憫與慈愛,順便和那些所謂的名流社交,以此來彰顯,自己在這個圈子裡是有人脈的,是吃得開的。
因此誰會在乎一個小小的冷玉修呢?
除了顧鶴庭。
被他這麼一喊,衆人讓了一條路,冷玉修低着頭走到顧鶴庭身邊。
接下來的活動,甚是無聊。市長代表發言,商會代表發言,但由于冷玉修沒有準備,穆啟年自告奮勇上台演講,出盡了風頭。現場有不少記者,照相機對着他不停閃出刺眼的光,而他,甚是享受。
慈善活動的最後一個環節,才是發放糧食。政府準備了米面,還有一些包子,有些乞丐一大早就來了,等了大半天早就餓的饑腸辘辘,警戒線一解開,一瞬間蜂擁而上。現場有警察維持秩序,可如今世道混亂,政府顯然低估那些乞丐流民人數,場面一度有些失控。
冷玉修作為顧家的代表,自然站在最前面,為了在報社面前給顧家維持一個好的形象,陳市長提出第一袋米由她發出的時候,她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