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盡,那些刻苦銘心的往事,依然萦繞在心底,久久揮之不去。
另一旁的屋子裡,顔卿正在葳蕤燈光下思索那副珍珑棋局,忽被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思路,片刻之後,敲門聲響起。
宋子淵取下鬥笠擱在一旁,撣了撣身上水汽,這才轉身阖上門,接過顔卿遞去的熱茶,他輕聲道:“開封傳來消息,宋帝派遣八賢王趙德芳入遼,任命狄青為甯遠将軍,會同禁軍指揮使曹祐,率雲騎軍北上定州;楊文廣為定遠将軍,趕赴登州。”
顔卿靜靜聽着,在宋子淵話音落盡後,淡淡說了一句:“展昭來了。”
“展昭?他來做什麼?”面對宋子淵抛出的問題,顔卿沒有回答,照理說,邊境戰亂該是派兵鎮壓,兩國争端又應是文臣遊說,展昭一個禦前侍衛,如何就卷了進來?
除非,他另有身份。
登州的雨如煙似霧,輕柔綿細,而北面的臨潢府,卻如滄海傾盆,黑沉沉的夜雨,發了狂一般擊打着大地。
耶律宗真捏着密函,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北院大王耶律宗願在早朝上上報,河間府宋軍北上實屬虛報,并無此事,隻是在宋遼邊境确實有宋兵越界作亂,析津府已經下令嚴防戒備。另一邊,耶律宗訓卻截獲一封來自宋國的密信,落款是趙爵,而信件的内容,則叫耶律宗真輾轉反側,信上隻說已按照北院大王的意思,派兵襲擾宋遼邊境,制造暴亂,要耶律宗願早日裡應外合。焦頭爛額之際,密探又報,北院大王連夜召回大将軍查剌……
看來,一場政變是在所難免了。
展昭回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雨還在飄飄渺渺下着。拐進小院,卻見顔卿房中還閃着燭光,他想也沒想就調轉步子來到顔卿門前,剛要擡手叩門,卻聽吱呀一聲,門從裡面被人拉開了。
四目相視,顔卿宛然一笑,“夜深了,怎還不歇息?”
展昭笑着應道:“方才回轉客棧,見你房中還亮着燈,故而……”
展昭話未說完,顔卿便側過身,讓展昭進門,她可不會告訴展昭,自己開門也是想看看他回來了沒有。
一進屋,展昭又嗅到了那陣熟悉的清香,他踱步來到桌邊,環顧着四周,像是要找出那陣香氣的源頭。顔卿掩上門後,回到書桌前,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伸手探了探小爐上的砂壺,火雖然滅了,可清茶尚溫,她像是算準了展昭會來一般,早早将茶煮了,一直用爐火溫着。雖說是在夏日,可終歸是雨天,也多少帶些寒氣,展昭接過清茶的一瞬,頓覺暖意沁人心脾。
展昭細細品着盞中香茶,一旁的顔卿撥弄着已經熄滅了的炭火,不輕不重地說道:“中原茶風興盛,文人雅集飲茶。采制之出入,器用之宜否,較試之湯火,無不高韻精理,又有點茶、鬥茶、分茶之雅趣,展兄家中既經營茶肆,想來必也是精通茶道,倒是顔卿,班門弄斧了。”
展昭聞言搖頭輕笑道:“憑君汲井試烹之,不是人間香味色。不過這龍井雖嫩綠亮潤,香味清高,卻不及卿之家鄉茶,香醇濃郁,别有一番風味。”念起露落園中那一盞香茗,展昭似回味無窮,那茶,絕對稱得上是茶中極品。
“那茶名叫金瓜團茶,據傳均是由未婚少女采摘,蒸炒後壓緊成團,茶芽長年陳放後色澤金黃,用時需雜菽姜烹而飲之。”顔卿自顧自說着,卻不曾留意,自己這簡簡單單幾句話,倒叫展昭起了心眼,回想起治傷良藥,再想到白日裡那聲“段公子”,更有國舅爺一案官家的處事态度,展昭心裡已猜了個七七八八。
他也不曾點破,隻是借着燭光端詳着眼前之人,沉默一時,他柔聲道:“身子可好些了?”顔卿還沉浸在制作家鄉茶的回憶中,冷不防被展昭這麼一問,她抿嘴笑笑,卻不曾作答。
“白日裡便覺你面色有異,人也清減了不少,将養些許時日,怎不見好轉?莫不是近日四處奔波,累着了?”
顔卿擡眼,正對上展昭關切的目光,她暗歎一口氣,隻覺得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這一刻,她多想丢掉肩上的擔子,去擁住眼前之人,什麼王爵權位,她都不要了,什麼國外紛争、國内暗湧,她也不想管了,她隻想與展昭攜手吟一阙江南調,共看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