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終究沒能逃過傷口發炎,加之箭創崩裂,病情急轉直下,黃琪帶着大包小包的藥物湧入姜家小院時,他已經燒得昏昏沉沉了。
沈蝶拿着濕帕子給展昭擦拭着額頭,展昭卻是意識模糊,不停冒着虛汗。
有多長時間沒好好看看他了?那日他目送自己離開,眼裡是有淚的,可此番重逢,他卻是多餘的目光都不願投向自己,在他的眼裡,似乎除了家國天下,就隻有那位顔公子了。
念及顔卿,沈蝶卻是怎麼都覺得奇怪,這種說不上來的怪異,似乎自初見之日起便有了,起先倒也沒什麼,而展昭來了之後,這種怪異就越發明顯,隻要得空,展昭幾乎都窩在顔公子房中,二人眉來眼去間也是旖旎缱绻,展昭甘心為顔公子擋劍,顔公子又在展昭懷中泣不成聲,還有那日的毒,白少俠口中的什麼“陰陽合歡散”,解毒便解毒,如何還能看出展昭定力?
莫非……
沈蝶不敢再往下想,她回過神,揭下敷在展昭額頭的方巾,剛要轉身,卻被展昭一把捉住手腕。她蓦地一驚,想要收回手,卻又眷戀展昭這片刻的溫存,正當她擡起另一隻手想要回握住展昭之時,卻聽到那人口中喃喃念着“顔卿”,她的眸子霎時暗淡了下來,緩緩抽出被展昭握住的手,她突然很想逃離這個地方,離展昭遠一點,再遠一點,心,或許就不會那麼疼了。
黃琪本想拜望展昭,可現下展昭昏迷不醒,他也沒奈何,隻坐在廳中與顔卿攀談,衛康領着宋氏兄弟給白玉堂解蠱,雖不知那民間土方是否有效,但也好歹一試。
“顔公子真乃再世諸葛啊,運籌帷幄之中,便可決勝千裡之外,前番黃縣遭逢大難,承蒙公子妙計,方可轉危為安。”綠珠端着剛烹好的茶走進屋中,正巧聽見黃琪所言,不免好奇,放下手中茶碗後,連忙問道:“黃大人,您仔細說說,我們公子究竟出的什麼主意啊?”
顔卿接過茶碗,卻是連聲輕笑,“不足為道。”
黃琪連連擺手,應道:“哎,公子說哪裡話,公子的計謀甚是巧妙,先是着本官将那姜松判刑,以殺人罪名将他困囚于大牢之中,借此保全姜松性命,而物證卻是一件染血冬衣,仲夏時節,納涼尚且不及,如何有着冬衣的道理,如此一來,本官便有了誤判之嫌,王捕頭再借機向刁三進言,借寶生錢莊的案子,上報州府,請來刺史大人,意在揭發本官草菅人命。待刺史大人一到黃縣,姜松之母便可借機翻案,刺史大人親坐大堂審案,刁三縱有萬般能耐,也不敢在刺史大人面前肆意妄為,如此一來,不但本官得以撥亂反正,破除疑案,也保全了姜松性命,更有甚者,還除去了刁三這妄圖越俎代庖的小人。”
顔卿默默聽着,心裡卻隐隐閃過一絲後怕,當日,自己承諾王林會保全他一家老小,其實也隻是權宜之計,好在王林本性不壞,自己隻三言兩語便将其勸服,否則,自己分身乏術,拿什麼去保全人家家小,刁三若當真起了疑心,傷了王林家小,自己豈非食言?
綠珠在一旁聽得懵懵懂懂,卻也知道顔卿妙計安黃縣,不禁對顔卿又多幾分敬佩,顔卿尚未出言詢問,倒是綠珠這丫頭,又開口了。“哎,黃大人,那這駭人聽聞的寶生錢莊案又是怎麼回事,又如何會與姜松扯上關系?”
黃琪押了一口茶,應道:“哦,這呀,還要從姜松說起,隻因姜母翻案,請求重審,便又招來相關證人過堂,事先報案的姜奎也才将事情始末道出,那夜他确實看到有人在姜松家後院挖坑埋屍,可并未瞧清那人模樣,隻因此前姜松擔柴時不留意打到姜奎,二人均是血氣方剛,一時不合便起了口角,姜奎趕到縣衙報案之時,也确有挾私報複之嫌。至于那具屍體,招人認屍之後,得知其身份,原是醉春樓裡的暗娼,在她被殺當夜,還接待過一個名叫劉大的客人,而那個劉大,正是附近謝陽山的賊首,被劫的銀兩也盡數藏匿于謝陽山上,隻因劉大逛青樓時說漏了嘴,叫那名暗娼聽去了他與刁三合謀打劫寶生錢莊欲坑害本縣之事,這才殺人滅口,出城後順手就将屍體埋在了姜家後院之中。”
黃琪将案子始末道出後,顔卿才悠悠歎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黃琪隻顧着梳理案情,未曾察覺,倒是綠珠,進門後一直看到顔卿頻頻蹙眉,剛想詢問,就見顔卿垂在身側的右手抖得厲害,他似乎根本控制不住。
綠珠上前一步執起顔卿右手,急道:“公子,您的手,這……這是怎麼了?”顔卿頗有些尴尬的将手抽回,口中還說着:“不妨事。”然而下一刻,右腕便傳來一陣一陣鑽心的刺痛,疼得她渾身都在顫抖,顔卿臉色驟變,慌忙擡起左手輕輕捏住右腕,對綠珠道:“快,快去請衛大夫來!”
黃琪尚摸不着頭腦,顔卿卻已疼得縮成一團,衛康到時,隻見顔卿右手不住的痙攣,那人面色也在霎時間變得慘白,掀開衣袖,腕上紅腫不堪,手背已然青筋裸露。
“這……”衛康一時啞然,顔卿定了定神,強忍着刺痛說道:“前些時日遭歹人截殺,被人傷了筋脈,本是動不得刀劍的,隻是……”顔卿對此也頗感無奈,不是她不自量力,隻是迫不得已,近日的情況,由不得她。
衛康見顔卿疼得厲害,連忙取出銀針,希望可以用針灸減輕她的痛苦,而後又開了一個舒筋活絡的方子,着綠珠煎藥,黃琪直愣愣站在一旁,不知所然,沈蝶走出内室,恰巧見衛康給顔卿手腕纏着紗布,顔卿卻是颔首斂眉,沉默不語。
她沒多過問,隻走到黃琪身邊輕聲道:“黃大人,展公子有請。”聽聞展昭轉醒,衛康忙問道:“可曾退熱了?”見沈蝶搖頭,衛康連連歎息,“炎症消不下去,退熱恐怕難呐。”顔卿理過衣袖,心中暗自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