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峥,今天天氣很好耶,我們帶圓周率出去玩玩吧”,“好不好嘛,一天不工作公司又倒不了”,“這是我給圓周率新買的毛線球,它可喜歡了。嘿,這顔色越看越順眼,我拿它給你織條圍巾怎麼樣”……
舊物是連接回憶的媒介,榮峥舉着那個圓不溜秋的毛團,腦海中便不禁浮現出昔年某日,程川笑嘻嘻滿臉期待望着他的模樣。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呢?榮峥拍了拍記憶上的灰塵,哦,想起來了——
“沒空,你自己陪它玩吧”,“一天不工作不會讓公司倒閉,但會落後于競争對手”,“花裡胡哨的,不戴”……
程川當時又是什麼反應呢?榮峥拼命想描繪出那人那時的模樣,但現實是,他說完就專注于工作了,再未擡頭看過一眼。
他不知道程川當時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傷心失意,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時悄無聲息退出去的。
他隻知道,那天晚上程川仍舊做了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湯,床事上乖巧配合,耐不住了就會啞着嗓子軟軟地喚“阿峥”,求他“慢一些”……
所有一切都一如既往。
彼時程川會難過嗎?後知後覺的愧疚與悔意漫上心尖,榮峥忽而想打給對方詢問,卻又在按下撥号鍵的瞬間蓦然意識到——他早就沒了立場,并且才剛給人放話“你别後悔”。
臉有點疼的榮峥倉皇要掐斷撥号,但不待他成功踐行,手機那頭就傳來了冰冷的機械女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Sorry, the subscriber……】
男人狹長的眼眸頓時瞪大。
會出現這種提示音的情況一般有兩種,榮峥黑着臉想,最好别是他不希望的那一種。
手機打不通,榮峥猶豫半晌,最終還是點開微信,踟蹰地打下一行“你還有東西沒帶走”,發送——
【對方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的灰字與紅圈裡慘白的感歎号一齊跳了出來。
榮峥:“……”
他把手中的毛線團丢了出去,力度大到生生擊倒一個花瓶,噼哩啪啦碎裂一地的聲音在空蕩的别墅内聽來分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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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川找了個餐館潦草解決午餐後,便駕駛汽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開。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又可以去哪裡,見到榮峥時他隻想着快刀斬亂麻,而今細思,多少還是有點操之過急了。
至少也該找好租房再搬啊,程川暗忖。
草率了。
但懊悔已經無濟于事,程川隻能一邊慢慢行車,一邊在腦海中搜索可能的去處。
還沒等他篩選出個所以然,一股強大的沖擊力猛地從車尾襲來——程川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沖去,安全帶刹那緊繃,勒得他胸口生疼。頭顱也因慣性劇烈晃動,險些撞上方向盤。
意外來得猝不及防,程川下意識踩死刹車,腦袋直接“嗡”了一聲,短暫的空白後,湧上心頭的就是驚愕與憤怒。
他迅速回神透過後視鏡望去,追尾他的是一輛黑色轎車,緊緊貼在自己車屁股上的車頭已經明顯凹陷,引擎蓋也微微翹起,破碎的燈罩掉在一邊。
程川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雙閃,解開安全帶下車,三兩步來到對方的駕駛室旁,哐哐哐敲響車窗。
“哥們兒,坐挺穩啊你,不打算下車給我個解釋嗎?”車窗降下,考慮到武力輸出可能帶來的源源不斷的麻煩,程川壓着脾氣才沒給這位木頭人似的坐着一動不動的司機來上一拳。
司機黑衣黑帽黑口罩,幾乎把自己裹成一塊炭,若非心知不可能,程川會以為他是來暗殺自己的。
“對不起啊……”男子擡了頭,但程川看不清他鴨舌帽下的眼睛,隻聽得對方略帶歉意的聲音又沉又啞,有氣無力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了。
别是自己給自己撞出個好歹來了吧?程川内心卧槽一句,問:“你還好嗎?要不要幫你打120?”
“不用,我隻是有點發燒,回去吃點布洛芬就好。”
這叫“有點發燒”啊,程川瞟了一眼凹陷的車頭,心道再燒下去腦漿該煮沸了吧。
但人不領情,他也就點到即止,隻不過身為遵紀守法好公民的覺悟還是讓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這狀态就别再開了,對人對己都不負責,通知朋友家人來接一下吧。咱們這現場有點小慘烈啊,我呼叫交警來處理一下……”
“别!别報警!”聽到“交警”二字,司機情急之下竟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程川的小臂,“多少錢,我賠,别報警……”
被制止的人聞言,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旋即視線慢慢落到後備箱上——
“卧槽,不是你想的那樣!”認識到程川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的男子瞳孔地震,“沒殺人沒藏屍,我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新新青年,祖國的未來民族的希望,小時候還曾因扶老奶奶過馬路受過全校表彰……程老師,您少看點懸疑劇吧。”
他最後一個字說完,程川眯起了眼睛:“你怎麼知道我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