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榮峥喜歡他啊——誰都沒想到榮氏會在榮峥手裡起死回生,并且在不到十年的時間裡一飛沖天,成為當下市值數千億美金的巨無霸,沈氏望塵莫及的存在——這樣一個富可敵國又驚才絕豔的男人卻獨鐘情于他,沈季池有什麼好怕的?
直到三十一歲這年,某天早上洗漱時,在鏡子裡瞥見自己爬上細紋的眼角。
那一刻沈季池才恍然驚覺,原來無聲無息間,他已經出國八年,和榮峥的那段青蔥歲月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也正是在這一刹那,沈季池心底遽然湧上一陣恐慌——他也會老。
鏡面中的臉依舊充滿少年氣,乖軟可愛,其實看不大出來年齡,但他無法遏制心裡的懼怕。
尤其在看到周子聿傳過來的程川那張與八年前别無二緻、原相機下都挑不出一絲瑕疵的臉時,更是再也坐不住——
榮峥是喜歡自己不假,但八年,一條狗都養出感情了,遑論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的榮峥哥,會不會也對那個替身有了那麼一點點喜歡?
當正主容顔老去,替身卻風采不減,會不會終有一日,替身就會完全取代正主的位置?!
他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于是沈季池再顧不得其他,利落放棄學業回國——程川鸠占鵲巢這麼多年,該讓出來了。
他打得一手好算盤,分毫沒想過這一切的立足點多麼脆弱,經不起推敲——萬一榮峥不愛他呢?
沈季池下意識屏蔽掉了這種可能。
榮峥怎麼會不愛他?榮峥怎麼可以不愛他!
第一次否認,沈季池還能自欺欺人,以“剛分手無縫銜接會遭人诟病”為由為其開脫。
但此時此刻,男人第二次強調所謂喜歡從始至終都是他一廂情願的錯覺——沈季池怎肯甘心?
他嘴唇顫抖着,試圖找出榮峥喜歡自己的證據:“榮峥哥,你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的對不對?你怎麼會不喜歡我呢,你……你高中時對那麼多追求者沒施舍過一個眼神,卻唯獨對我那麼有耐心……”
榮峥:“那僅僅是因為你救過我的命。”且“有耐心”的真相分明是一句話說一次你聽不懂,才導緻我非重複不可。
“那程川呢?!他穿衣風格,言行舉止模仿我那麼多年,難道不是你默認的,試圖借此在他身上尋找我的影子嗎?!”
榮峥眼神銳利:“你為什麼會知道程川這些年的生活細節……你找人跟蹤他?”沈季池支吾,他也沒希求對方爽快交代,隻是兀自在《罪己诏》上又添“失察”一筆,“我并不也沒空關心你的風格,小川想穿什麼是他的自由。倒是你,撞衫那次也是你故意為之……我早該從那時就看清的……”但時不可逆,如今再多悔恨也無濟于事了。
沈季池猶不死心:“你還送我紅繩腳鍊,那分明……”
“我替沈伯涯轉交。”
“是情侶款”四個字沈季池沒能說完,榮峥看了一眼他驟然沉默下來的模樣,随口評價:“你有個好大哥。”語氣也不知是諷是嘲。
沈季池蒼白着一張臉,嘴巴張合,還欲再說些什麼,辦公室的門卻在此時被敲響——
“榮總,沈總找您。”
“來得正好。”榮峥嘀咕一句,而後擡高聲音,“請他進來。”
沈伯涯隻比榮峥大三歲不到,但因眉眼陰郁,不苟言笑,看起來倒是老成許多。
“小峥,”他有意套近乎,視線淡淡掃過沈季池,慚愧道,“小池給你添麻煩了,長兄如父,是我失職,回去一定多加管教。”
一貫好脾氣的榮峥卻沒賣這個面子:“沈總言重,大家都是奔四的準中年人了,總該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的訴求很簡單,沈季池去給程川道歉,度假山莊的事榮氏就不插手。否則,那個項目榮氏合作過的公司都不會再參與。”
蛋糕就這麼大,人人都想從死胖子榮氏手裡分一杯羹,有幾家沒與之合作過?這一招釜底抽薪踐行完,沈氏煮飯用的鍋下邊剩不了幾根柴火了。
沈伯涯面容染上幾分凝重,襯得那張本就不開朗的臉愈發顯得陰沉,猶豫片刻後,說:“小池,去給人道歉。”
“我不!”沈季池倔強地瞪着他,似是沒料到一向對自己言聽計從,寵愛入骨的哥哥也會有不站在自己身後的一天,“哥哥!我做錯了什麼?!是程川自己答應配合我的,最後反悔的也是他!是他自己不下河,要是早按我說的做哪裡會有那麼多事?!膝蓋受傷是他咎由自取!……”
“嘭”一聲巨響,是沈季池被榮峥一腳踹倒在地闆上發出的,後者沉着臉:“你再多說一句他的不是。”
男人像頭被激怒的雄獅,渾身上下散發出百獸之王的可怖威壓,倒在地上的人猛一哆嗦,沈伯涯臉色難看地擋在倆人中間。
“呵!呵呵呵!我就說怎麼了?這本來就是他的責任!我做錯了什麼,我隻不過是——唔!”
沈伯涯扣着沈季池肩膀捂住了他的嘴巴:“你做錯什麼?你犯罪了小池,是我從前對你太縱容……跟哥回家,去給人道歉!”
“唔唔唔!”沈季池被憤怒激紅了眼,一口咬上自家大哥的手,迫使後者因痛洩力,他抓住時機繼續輸出,“犯罪?我他媽弄不死他!讓程川給我等着——”
後面的話再度沒能說完,沈伯涯忍着疼,不由分說将他架起,連告别都沒有,徑直把人拖出了辦公室。
一場鬧劇落幕,榮峥長身玉立豎在原地,擡手捏了捏山根。少頃,掏出手機聯系保镖:“近段時間盯緊沈季池,不要讓他有靠近程川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