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來人行色匆匆,交易時也是小聲交談,隻有一個偏僻的小巷裡時不時傳出驚呼聲。
若是正常人誤入至此,恐怕會被吓得四肢酸軟,頭皮發麻。
可惜,這地方沒有正常人。
架在前方高台上的少年,脖頸的傷口深見白骨,腰部、四肢齊根斬斷,遠遠望去仿佛一個血人。
全身上下的衣服破爛泛黃得不成樣子,整張臉被繃帶裹纏得嚴嚴實實。
脖頸,腰部都安上了鐵質的枷鎖,數十根粗碩的黑色石釘把他的四肢狠狠釘在了石闆上。
“這次應該死了吧。”
“這……高級治療術都救不回來。”
話音剛落,人群裡爆發出驚叫聲。
隻見少年身上,點點銀色光芒在傷口處萦繞,筋骨、血管、器官肉眼可見地開始自動愈合。
“剛剛老闆有,有用魔藥嗎。”底下有人都結巴了。
“那不是人族吧……”
“幻術,一定是幻術。”
一旁的老闆沒說話,擡手畫陣。
這次換上了火燒。
赤色的火焰上下翻騰,将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
偶爾火焰中傳來一聲微弱的叫聲,也被底下群衆驚呼喝彩的聲音淹沒。
等燃燒結束的時候,那人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
老闆熟練地用繃帶把他全身纏繞得嚴嚴實實,再套上一套破爛的衣服。
隻一刹那,台下衆人看到那外露的手已經恢複了正常膚色。
“冷兵器,一金币,魔法攻擊,五金币。”
嘶啞的嗓音從老闆黑色的面罩下流出。
底下傳出噓聲。
“也太會做生意了。”
“怎麼不去搶……”
老闆不為所動:“去留随意。”
人群騷動了一會兒,能看出有一些人蠢蠢欲動。
畢竟能來這種地方的人,都是尋求刺激的主。
“一萬金币,我要他。”
就在這時,側邊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帶這些老腔調,像是貴族或是大商戶。
人群裡竊竊私語,一萬金币,這可是大手筆。
老闆卻不為所動:“抱歉,非賣品。”
那人還想繼續遊說,老闆打斷了他。
“如果你是想買下他,研究他不死的秘密,那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白費心思。”
他喑啞宛如鴉類的嗓音聽着讓人不寒而栗
那人沉默了一會:“這個不勞你費心。”
老闆怪笑了聲,換了個姿勢。
“摩世根家族聽說過嗎,他們花了十幾年都沒研究出來,你算哪根蔥。”
這次底下竊竊私語的聲音更大了。
“摩世根家族家族又算哪根蔥。”
忽然,遠處響起一道洪亮如鐘的聲音,一個身形魁梧的壯漢緩步走來,他每踏一步地都震動一下。
“魔族……是魔族。”
“還是魁拔族……”
壯漢像一座移動的山脈,身後還用鐵鍊拖着一個銀藍色的棺椁。
當他看到棺椁上的光芒猛烈了許多,眼睛一亮,粗着聲音大笑:“果然,那家夥說得沒錯,這裡有你想要的東西!”
他虎目一瞪,環顧四周,最終停在那黑不溜秋的人身上。
“老頭,把那東西給我!”
有人噗嗤一聲:“那是個人好嗎。”
“魔族嗎……”
老闆沉吟片刻,低低歎了聲:“今天真不走運。”
他剛起勢畫陣,就被一道光擊硬生生打斷。
“老闆,生意還沒做呢,提早逃跑可不地道。”
一些樂子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老闆啧了聲,也是果決,擡手作撚狀,硬生生扯下少年右手處的石釘。
一瞬間,銀色光芒大漲,半空浮現出一道熠熠閃光的星河,來自亘古的威壓陡然降臨。
——這是淩駕于魔力之上的力量。
魔感敏銳的人早已退到幾裡開外,剩下的倒黴蛋全都昏倒在地上。
除了那位魁拔族。
他瞪大着眼,看着劇烈抖動的棺椁,小山一樣的身形猛地跪了下來,眼神癡迷,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棺椁上,卻被毫不客氣地彈開。
“對不起,我不該冒犯您的高貴。”
他任由皮膚被光刃割裂,也不後退一步,明明是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壯漢此刻卻像是初入愛河的愣頭青。
棺椁上,寶石綴連成片,銀色的光芒相互交融着,由黯淡一點一點變得耀眼,直到光芒蓋過天上的明月。
棺門開了。
時光兜轉,終是萬物啟明,一輪清月染星河。
無人能形容這種美貌,就如無人能觸摸那輪明月。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卻怎麼也看不清五官,腦海中隻有一個朦朦胧胧的印象,心醉神馳。
壯漢雙手扒着棺椁,神色若狂:“月族長老說了,誰能喚醒你,你就是誰的人!”
“現在我把你喚醒了,你是我的!我的人!!”
棺中的人眉頭微蹙,終于緩緩睜開眼。
他隻看了那壯漢一眼,就嫌棄地移開視線,逡巡了一圈,最終定格在高台那名少年身上。
很奇怪,明明此刻這個面目全非的少年,才是全場最可怖的存在,可他此刻卻像是被什麼吸引了一樣牢牢盯着他。
他站起身,隻是輕輕一揮就将壯漢退避開來,腳步微動,一霎就來到高台之上。
“你去哪!給我下來!!你敢給我逃走試試!你信不信我……”
直到看見那人目光中的冰冷,壯漢才驚覺失語,将語氣放柔。
“跟我回去,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回去一定會好好待你。”
高台上的人不為所動,他看着少年四肢上的石釘,說不上來是什麼神情,有幾分憐惜,幾分悲憫。
他擡起手,緩緩地,溫柔地,将所有石釘取下。
“我喜歡你,不,我愛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底下的壯漢還在叫嚣,不依不饒,掏心掏肺,獻寶似的把家底全都說出來了。
“我族最好的東西,全都任你挑選,任你享用!”
“你的族人我也會一起庇護的,跟我回去,好嗎!”
“相信我!其他人都是在利用你,這世界上所有人……不,沒有人會比我對你更好!!所以……”
“是嗎。”
高台上,那人一身月白色長炮,硬生生把這陰暗肮髒的角落襯托得優雅華美。
他一開口,萬籁俱寂。
“你說你愛我……”
他回過眸,一張臉淡漠出塵,宛如神祇,美中不足的是那雪白的面頰上此刻沾染了幾滴鮮紅色。
那是少年的血。
“那你願意把你的心髒,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