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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加冕的莊嚴時刻,正當衆人皆沉浸于狂熱之中,殷切期盼着救世主——勇者,能夠引領他們扭轉局勢,邁向和平與繁榮的未來。
不知何處,傳來一道天音。
“可笑。”
那聲音很近又很遠,猶如煙雲般飄渺,但一字一句卻又平平淡淡,不起波瀾,透着一種神聖肅穆。
“你連勇者之劍都未能拔出,有什麼資格自稱勇者,又有什麼資格以勇者之劍起誓。”
一瞬間,萬籁俱寂。
宛如兜頭澆在烈焰上的一捧幽泉,将那點瘋狂的苗頭掐了個幹淨。
“這,這是真的嗎?”
“勇者大人到現在都未能拔出勇者之劍?!”
“沒有那把劍,勇者要拿什麼去對抗魔王?”
……
人群中一片嘩然。
畢竟繼任的勇者數不勝數,但能成功斬殺魔王勇者之劍卻隻有那一把。
相傳那把劍能夠斬斷世間萬物,無論烈焰寒冰,山川星河,甚至四季輪回,因果倫常。
“勇者”神色鎮定:“不是我未能拔出,而是尚未拔出。”
“各位稍安勿躁,我已與教會協商,不日後就會前往祭劍處舉行拔劍儀式。”
“擇日不如撞日。”
天音道:“勇者之劍尚未認你為主,你卻以其起誓,已不能服衆。不如今日就勞煩勇者,一同舉行拔劍儀式,也好讓大家安心。”
“勇者”思索片刻:“也好,那……”
“不可!”
此言一出,就連“勇者”也怔了片刻,出言制止的是一旁的教皇。
“……拔劍儀式繁瑣,祭劍處又離此處相距甚遠,若要今日舉行,未免操之過急。”教皇強顔歡笑道。
天音輕笑一聲:“小事。”
下一刻,諸位國王、主教、騎士團侍衛,與現場的上千名百姓,連同整座祭典高台……一同傳送到了祭劍處。
祭劍處乃一道天險。
天地在此割裂,暮色自青灰色山體間滲出,罡風在犬牙交錯的峰巒間嗚咽。
這裡既是上天遺棄之地,亦象征着人類永恒的鬥争與反抗。
教皇背後一陣發麻。
憑他的魔力量,都無法一同将如此龐大的人數進行遠距離傳送。
那道天音究竟是何方神聖。
難道是……神?
“勇者”看着高台上那把半截劍身已深陷灰岩、鏽迹斑駁的勇者之劍,隻覺得頭皮發麻,有一陣電流震顫腦髓,渾身興奮地開始發抖。
這是他的所有物。
是他的!
“教皇冕下,您之前答應過我的。”
“勇者”目光灼灼地盯着教皇。
他知道這裡被布下了禁制,隻有與教皇同行,才能順利走到最高處。
教皇眯眼看了他片刻,終于道:“可以。”
“但你也别忘了之前答應過我什麼。”
“勇者”囫囵地應了幾句沒忘,就一把拽過教皇上天梯。
他三步并作兩步,不多時,便來到了那勇者之劍旁,在衆目睽睽之下,毫不猶豫地将手放在了劍柄上——
“勇者大人為什麼還不拔劍啊?都過了有半刻鐘了吧。”底下有人奇怪道。
“唉,這你就不懂了吧,肯定是要有什麼咒語、喚醒儀式之類的,要與勇者之劍進行充分共鳴,傳說上都這麼寫的。”
“可是這也太久了。”
……
又過去片刻,他們的勇者大人依舊維持着剛剛的姿勢,另一種聲音悄悄在衆人間肆意流傳開來——
“勇者大人,他不會……是拔不出來勇者之劍吧?”
高台上的“勇者”此刻冷汗直冒。
他拔不出來,他怎麼會拔不出來?!
這明明是為他量身定做的武器!
就是他精神極度緊繃之際,對面一道調笑聲突兀地起。
“拔不出來就别硬拔了呗,你再這樣拔下去,底下的這塊石頭都要被你搬起來了。”
“勇者”被這聲音吓得放開了手,往後踉跄了幾步,一擡頭,隻見對面一位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家夥,正靠在灰岩上托腮看着他。
“你好啊。”那人比了個敬禮的手勢,笑着沖他打了個招呼。
“勇者”艱難道:“你……你是誰?”
那人似是有些奇怪他為什麼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你不知道我嗎,我是你啊。”
“開個玩笑,我叫莫凡,呃……不過你也應該是叫這個名字才對。”
“勇者”皺了皺眉:“我不叫這個名字,我沒有名字,我就是勇者。”
莫凡看了他一陣:“哪怕現在你連勇者之劍都沒拔出,你也堅稱自己是勇者?”
“勇者”瞬間破防:“我隻是現在沒拔出而已,不代表我以後一定拔不出來!這就是我的,因為我是真正的勇者!”
莫凡眨了眨眼:“你這麼激動幹什麼?就算你一直拔不出來,你也可以做勇者啊,等你成功讨伐魔族,之後你用的所有劍都可以叫勇者之劍,這聽着不比現在氣派?”
“勇者”額上暴起青筋:“你在耍我玩嗎?沒有勇者之劍,我怎麼去戰勝魔王讨伐魔族?!”
“唉,你的想法怎麼能這麼膚淺,這樣勇者的逼格不夠啊。”
莫凡無奈地搖搖頭:“可惜了,不過這把劍你還是放棄吧,這确實不是你的。”
“勇者”呵了一聲,剛想嘲諷幾句,就看到對面的莫凡随手握在了劍柄之上,輕輕巧巧地就把勇者之劍拔了出來,看上去甚至沒用幾分力,就像随手撿了一根枯枝放在手上把玩一樣随便。
“因為這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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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引墨非常滿意現在這個假“勇者”懷疑人生,教皇瀕臨崩潰,各大國王懵逼茫然,底下衆人呆若木雞的現狀,一個人隐身在莫凡身邊看好戲。
“教會那幫家夥一直不讓你拔勇者之劍,正好趁這個機會,讓他們把貪掉的東西吐出來。”
莫凡斜了他一眼,對于好友的惡趣味并不發表什麼意見。
“話說你确定這把生鏽的劍就是勇者之劍,這看着連我家門口的大樹墩都砍不動吧。”
宋引墨:“這種級别的武器基本上都是滴血認主的,你可以試試。”
莫凡:“呃,不了吧。”
短時間内也不是很想去讨伐魔王,就讓他這麼鏽着吧,也挺好。
其實這段時間魔族非常之安分,人族也鮮少派出軍隊,中間有禁魔城橫亘在中央,兩族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宋引墨是一清二楚。
某種程度上,這把生鏽的勇者之劍幾乎可以算作和平的象征。
莫凡心想:其實根本沒有必要打打殺殺的,對吧。
或許是聽到了主人心中所想,勇者之劍陡然發出一陣嗡鳴,劍柄手握位置的鸾首處吐出一個喙尖,瞬間紮破了莫凡的手指。
鮮血汨汨而出,彙入勇者之劍,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金光。
昏迷前,莫凡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我擦,你這竟然還能強買強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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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遙遠的珈洛特斯蘭地大陸,流傳着魔王與勇者的傳說。
這裡是諸神博弈的棋盤,魔龍的吐息焚灼着地殼深處的龍脈,精靈的箭矢镌刻着母樹千載輪回,而大陸彼岸,深淵之下,魔王猩紅的瞳仁注視着血痕斑駁的契約卷軸,王座之下,骨骸叢生。
天幕外的諸神降下神谕。
【萬物終有盡時,唯混沌永生。】
……但這一切都跟此刻的莫凡沒有關系。
他隻是一個在人族遠離教會中心的,名不見經傳小國,其中最偏遠的小村莊裡的一個——
村民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