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承影劍主的福,施頌真暫時不必身無分文地千裡走單騎。眼下她失去靈力,無法禦劍,難以長距離奔走。如果不能用靈石雇請其他修士幫忙,施頌真回天山恐怕要徒步走上三四年。
“北境最近有什麼消息嗎?”施頌真問,“可有人去天山尋釁滋事?”
施頌真瀕死之際,最擔心的不是蓬萊島上衆人能否在這場浩劫中幸存,而是謝扶舟沒了她要怎麼活下去。誠然謝扶舟洗衣做飯是把好手,但他資質平平又疏于修行,最後不過堪堪金丹未能結嬰。
雖然施頌真臨走前在天山秘境外設下了純鈞劍陣,但謝扶舟總不能一直藏在秘境中閉門不出。謝扶舟性情單純又愛生悶氣,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若是要和其他宗族勢力的修士來往,沒了施頌真的庇護,謝扶舟再不改改他那臭脾氣,将來一定會吃虧的。
“天山?”榮青一愣,“那裡有九尾天狐鎮守,誰敢去那裡找不痛快?天山之主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發起怒來是真的會生吞活人的。”
施頌真:“?”
她難得有些迷茫:“九尾天狐?生吞活人?你說的是誰?”
施頌真還在天山的時候,隻見過謝扶舟這麼一隻雪山白狐。他性情溫順,從不傷人,雖然時常會鬧脾氣,但順起毛來也很容易。她從沒聽說過北境雪域有什麼天山之主,也沒聽人說起過天山還有這麼一隻兇殘的狐狸。
“九尾天狐謝扶舟,正是弟子方才所說的天山之主。”榮青恭敬地回答,“前輩是閉關的時間太久,沒聽過天山謝扶舟的名号嗎?他是前任純鈞劍主的道侶,當世僅存的三隻天妖之一。芙蓉劍施頌真十五年前隕落于蓬萊島,謝扶舟狂怒之下顯出原形,負傷吞了蓬萊島三千九百名鬼修,自此九尾天狐聲名鵲起。”
他小心觀察着施頌真的表情:“前輩若是在十五年前閉的死關,不知道謝扶舟也很正常。”
施頌真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最後她隻是輕輕“啊”一聲,仿佛一句短促的歎息。
原來她已經死了這麼久,久到前世舊人模糊遙遠,恍若夢境。
——
崔若剛從爐中抽出長劍,預備為其開鋒,忽然聽到屋外山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回過頭。一路狂奔回來的施頌真扶着門框急促地喘息。她額頭沒有汗珠,面頰卻浮上一層薄薄的绯色,堪比九陽山落日的瑰麗。
“姑娘這是……”
施頌真平穩了呼吸,向崔若伸出手:“把那柄劍給我,我現在就進山為大娘尋找金合歡。”
崔若猶豫:“可我還沒來得及為它開鋒。”
“沒關系,”施頌真溫柔但堅決,“它開不開鋒,對我來說其實沒有區别。”
崔若打量着施頌真:“姑娘有什麼事急着要去做?這麼趕時間。”
“有一件事超出了我的掌控,為了彌補這個缺憾,我需要立即回北境見一個故人。”施頌真沒有進屋,依舊站在門外,“但我答應過前輩尋找金合歡,就必須得履行承諾。”
“大娘可以現在把劍給我,我帶它進九陽山,找到金合歡的所在。或者我付給前輩一千靈石,算是酬付這把劍的工費,劍我不會帶走。”施頌真取出乾坤袋,“老實講,我希望大娘能選擇第二個,因為我不确定需要多久才能找到金合歡,但我已經不想留在東陸浪費時間了。”
她想盡快離開東陸,盡快回到北境,盡快見到謝扶舟。她要問清謝扶舟為什麼騙她,為什麼自始至終隐瞞他的真實身份,又為什麼要在她面前裝可憐?
如果一開始留下隻是為了救命之恩,為什麼後來又要死皮賴臉地跟在她身邊?十二年,謝扶舟有足足十二年的時間坦白。但他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
全心全意信任着的枕邊人,竟然從未對她說過實話。平生最恨欺騙的施頌真一想到這點,手指就忍不住痙攣起來,幾乎要在崔若的門框上捏出五個指印。
她應該厭惡謝扶舟,卻又忍不住習慣性地擔心謝扶舟,擔心他在自己死去的這段時間裡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才能在短短十五年裡成長到這個地步。
迫切的思念和擔憂撕扯着施頌真的心,以緻她如今明明根本沒有心髒,卻覺得胸腔裡某處存在痛到幾乎要裂成兩半。
是幻覺吧。
崔若注視着眼前難得急躁的少女,眸光變得深沉了些。
最後她伸出手,遞出那把尚未開鋒的長劍。
“我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