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純鈞劍主葉雪衣,蓬萊島主之女。”葉雪衣說,“十五年前我爹去天山向謝扶舟求來純鈞,從那之後它就是我的随身劍,未有片刻分離。”
施頌真想起來了,她見過葉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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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島主葉全非此生唯有一女,卻從娘胎裡帶着心疾,生來病弱難醫。傳聞無論多麼高明的醫修,都斷言這孩子最多活不過三歲。葉雪衣的心髒無法維持長時間的供血,唯一的辦法是換心。
但要找到一顆合适的心髒,卻是難上加難。尋常人族的心髒根本無法支撐葉雪衣體内靈力運轉,隻能換同靈根修士的心。然而哪裡會有修士願意舍棄亘長的生命,心甘情願地把自己心髒交出去?
“除換心之外,其實還有一種辦法。”蓬萊島主葉全非命人将葉雪衣抱回去,小心打量施頌真的神色,“我聽聞施道友能夠十七歲到達化神境,其實是因為借純鈞之力修煉出了劍心?”
施頌真:“不錯。天賦卓絕的劍修若是有足夠機緣,不懈努力後可以修煉出一顆澄明劍心,有助于他們理解修行。而神劍之主有劍靈的幫助,可以縮短這個過程。”
雖然施頌真得到劍心的途徑和其他神劍之主不太相同,而且純粹的劍心對修為提升遠沒到這般誇張的境地。所有神劍之主都擁有一顆劍心,十七歲突破到化神境的卻隻有施頌真一個。
但施頌真不想和外人提起孟逢春。至今仍有許多外界之人誤以為施頌真就是純鈞劍靈,而她也從來沒有解釋過。
因為沒有必要。施頌真是個很懶的人,不會去做沒必要的事情。
“道友所言‘縮短過程’,究竟有多短?”
施頌真想了想:“多則數年,少則一瞬,要看機緣。”
蓬萊島主臉上驟然湧出了喜悅之情:“那施道友可不可以……”
“不可以。”施頌真斷然拒絕。
“施道友誤會我了,”葉全非急忙解釋,“我并非是向施道友索要純鈞劍,隻是暫借而已。待小女能夠借劍靈之力修煉出劍心,蓬萊島自會将純鈞劍完璧歸趙。”
神劍認主,即便旁人想強占,得不到神劍認可也是無用。沒有人可以動搖劍靈和劍主的契約,能夠斬斷因果的隻有劍靈本身。
施頌真性格溫和恬淡。在七位神劍之主中,她是最好說話的那個。五境之内人人皆知,隻要誠實地向純鈞劍主說出自己身處之困境,不管需要付出多少代價,施頌真總會不假思索伸出援手。
但施頌真這次沒有做出讓步,而是直截了當地拒絕。
“不可以。”
“修煉出劍心是件很難的事,何況令愛年紀尚小,不通修行,更是難上加難。”施頌真說,“依葉島主方才所言,難道令愛一日修煉不出劍心,純鈞就得放在蓬萊島一日。一年修煉不出劍心,就得放在蓬萊島一年?”
“哪裡就嚴重到如此地步……”
葉全非正要再勸,卻被施頌真擡手阻止。平日溫吞寡言的芙蓉劍瞥葉全非一眼,臉上笑意依舊,目光卻是冷的:“對劍修來說,劍就是我們的命,片刻也離不得身。葉島主卻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是否有欺人太甚之嫌?”
十三年來,施頌真始終将孟逢春臨終所言牢牢記在心裡。她要當一個可以為他人帶來希望的好人。為了不讓孟逢春失望,施頌真可以割舍一切,包括生命。
除了謝扶舟和純鈞劍。
尋常劍修尚且劍不離身,何況神劍之主。施頌真越想越覺得葉全非不太厚道,有仗着她好說話得寸進尺的嫌疑。更何況孟逢春已死,純鈞劍不但無法助人修煉劍心,更有交出去便再也回不來的危險。
施頌真不會拿純鈞劍冒險,因此斷然否決了葉全非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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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的事曆曆在目,施頌真怎麼也不會想到,即便她當時難得硬氣一回拒絕了葉全非,到頭來純鈞劍還是到了他女兒手裡。葉雪衣能平安無事長到十七歲,想來純鈞在其中居功至偉。
應該說是陰差陽錯,還是命運弄人?施頌真不知道。曾經朝夕相伴的純鈞就在眼前,她卻不能拿回來。施頌真隻覺得心頭壓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堵得慌。
施頌真不是小氣的人,但純鈞對她來說意義過于重大。隻要施頌真活着一天,失去純鈞的痛苦就堪比心頭割肉。危險的想法在蠢蠢欲動,又被理智強行按捺。她答應過孟逢春要當一個利他的好人,不能因為私心前功盡棄。
但總是要求自己當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好人是件很辛苦的事。十五年前施頌真為了幫助别人死過一次,然後她失去了一切。
她沒有一刻為此後悔過。如果時光倒回到葉全非寄信的那一天,施頌真依然會選擇離開天山去往東海。
隻是現在她很累了,有些想放棄了。
“對了,”葉雪衣問,“不知姑娘怎麼稱呼?我要在哪裡把你放下去?”
藍衣姑娘語氣柔軟:“施頌真。”
葉雪衣心重重一跳,竟一時忘記了劍訣,腳下純鈞驟然顫動起來。葉雪衣猛然回頭,隻見身後施頌真注視着身旁漫漫雲海,目光溫和疲倦,沒有一點修士的淩厲。
“我叫施頌真。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回夷安一趟。不方便的話,葉姑娘就在這裡放下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