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路上寒暄,這位和當年芙蓉劍同名的姑娘知道純鈞劍,卻不知純鈞劍主,已經讓葉雪衣有些疑心。眼下對方竟是不知純鈞劍主,卻知道葉雪衣有心疾?
“你是什麼人?”葉雪衣反手自背上拔出純鈞,“誰指使你來的?”
她想起自己方才一路被“施頌真”三字弄得心煩意亂,聲音驟冷:“你在故意耍我?”
那廂葉雪衣劍拔弩張,這邊施頌真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傘下少女笑一笑,聲音輕柔。
“那我就放心了。”
說完話,施頌真轉身向夷安城門走去。葉雪衣哪裡容得,縱身躍至施頌真身前。少女輕盈落地,倏忽轉身,劍尖直指施頌真胸膛。
“給我站住!”蓬萊少主冷下面龐,俏臉生威,“你到底是誰?”
施頌真看着眼前的純鈞劍:“我以為我方才已經自我介紹過了?”
“開什麼玩笑?”葉雪衣厲聲道,“你說你是施頌真,但你怎麼可能是她!她已經死了十五年了!”
施頌真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看着她。二人隔着雨幕遙遙對視,葉雪衣的神情慢慢從不屑到懷疑,再到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葉雪衣聲音漸漸顯出幾分軟弱,“她明明已經死了……”
“施頌真确實已經死了。”施頌真說。
葉雪衣精神一振,擡起頭來。
“但沒有人說過死的人就不能複活,”施頌真轉動傘柄,雨水淅淅瀝瀝從傘面滾落,“所以她又回來了。”
即便失去一身修為,即便她已經不算是人,但她的的确确活轉過來了。
她回來了,決定拿回這十五年中她失去的東西。第一件,就是純鈞劍。
“不可能!”被鬼道荼毒過的葉雪衣斷然否認,“死人就是不應該複活。他們應該老老實實呆在冥界,永遠不該回到人間!”
她将純鈞往前送了送,劍尖戳破施頌真肩膀處的衣物:“要麼,向我承認你在裝神弄鬼,老老實實向我道歉,我還能饒你一命。要麼,向我承認你是打開鬼道之門私自逃跑的鬼修,我可以立即幫你回到冥界。兩條路,你自己選一條。”
施頌真注視着眼前的純鈞劍。她上輩子習慣了握着純鈞迎戰敵人,還沒習慣這種敵對的視角,一時間有些恍惚。
在她出神的這段時間裡,葉雪衣已經逼得很近了。
“我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很小。”施頌真忽然說,“在襁褓裡小小一團,不哭不叫,一直在睡覺。”
葉雪衣怔住。
她聽奶娘說過,她未曾修煉出劍心前,确實經常睡覺,隻是睡不安穩。因為心髒缺少供血,葉雪衣幼時渾身懶洋洋沒有氣力,一天中一多半時間在昏睡,又時常因為心絞痛哭啼醒來。
“你爹說你找不到合适的心髒來源,求我将純鈞劍借給你,好讓你修煉出一顆完整劍心。”施頌真笑一下,“我拒絕了,因為覺得你爹得寸進尺,想入非非。”
葉雪衣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你竟然敢這麼說——”
“我竟然敢這麼說你爹?”傘下施頌真嘴角一彎,“我當然敢,因為那時是你爹有求于我。他求我從北境來東海,求我幫助鎮壓從幽冥縫隙逃出來的鬼魂,求我借出純鈞劍好幫助你活下來。”
“然後我死了,純鈞到了你的手上。”施頌真說,“我能猜到扶舟當時是怎麼想的,他一直覺得我婆婆媽媽,太重視别人的死活,卻忽略了自己的需求。在他眼裡,我是個不惜一切拯救别人的聖人,最後把自己搞得很累很累。如果救人會讓我高興,他當然會這麼做。”
但純鈞劍,是施頌真最後兩點私心之一,不在這“不惜一切”的範圍裡。她終究做不到完全的絕對無私。隻要施頌真活着一天,就不能容忍純鈞到了别人手裡。
葉雪衣的手不知何時開始顫抖:“你真的是她?你真的是……”
她搖頭,目光忽然堅定;“我不相信!”
“放心,我現在不會從你手上拿走純鈞。”施頌真伸手待要推開劍尖,“我現在還很弱小,沒辦法勉強你做出你不想做的事。你大概也不想把它還給我吧。”
在施頌真手指觸到純鈞的那一瞬,葉雪衣下意識握緊劍柄。剛要被推開的劍鋒順着葉雪衣的力道,一劍刺入施頌真的肩膀,又被彈了開來。葉雪衣被劍柄上傳來的力道震得倒退幾步,驚愕擡頭。
純鈞劍拒絕傷害施頌真。
“看來你确實不想還給我。”施頌真壓低傘面,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沒關系。正如葉姑娘所言。若是我們有緣,日後自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