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中州那麼大,難不成他還能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搜過去?
謝扶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施頌真的面頰。施頌真渾身雨水一瞬間凝結成冰,一拍就“撲簌簌”往下掉。
“喂!”施頌真打了個激靈,立即坐起身來,“你是想凍死我?”
“該,”謝扶舟眼裡帶了點笑意,聲音卻依舊是冷的,“你在這裡淋雨淋開心了,回去衣服可是我在洗。”
施頌真愣了一下:“我不回去。”
謝扶舟那點笑意立刻消失了:“為什麼?”
施頌真難得有些煩躁:“什麼為什麼,難道你沒看到我給你留的便條?”
“看到了,但是沒看懂。”謝扶舟冷笑一聲,“要不施姐姐現在當面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我一回去就發現姐姐離家出走,家裡鍋碗瓢盆都少了一半,純鈞劍也不見了,害得我晚上洗澡都沒柴燒水?”
施頌真難以置信瞪着眼前指鹿為馬颠倒黑白的狐狸崽子:“不是你先離家出走的嗎?”
謝扶舟别開臉:“我走你不會去追我嗎?”
施頌真險些氣笑。她待要搜腸刮肚找點話來刺一刺謝扶舟,卻瞥見了狐妖脆弱蒼白的側臉。金色的眼眸照亮了謝扶舟低垂的淺色睫毛,潔白如霜雪。
因為方才在給她擋雨,謝扶舟沒了傘的遮蔽,渾身淋得濕漉漉的。狐妖烏黑的頭發被雨黏在額頭上,無端顯出幾分可憐。
施頌真心中一軟,語氣下意識溫和了幾分:“我看你氣得跑了,以為你不想再看見我,所以把天山還給你。正好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所以離開了北境。”
“都是借口,”謝扶舟耳朵從頭發裡冒出來,“你就是想甩開我,所以拿這個當借口。明明你以前答應過我,在我能獨當一面前絕對不會離開我。”
“那,那你現在……”施頌真的目光被那對狐狸耳朵絆住,說話都有些磕絆了。
“我還很弱小,”謝扶舟立刻回答,耳朵在雨中抖了抖,“所以需要姐姐保護我。”
施頌真坐在屋頂上,謝扶舟半跪在她身邊。這個距離很近,近到二人呼吸交織在一處,難以分清。
被近在咫尺的毛絨耳朵誘惑,施頌真終于按捺不住,一把伸出手,抓住謝扶舟耳朵揉了揉。
謝扶舟一瞬間被揉得紅了臉,好在夜晚光線昏暗,施頌真也看不清。她搓了搓謝扶舟的狐狸耳朵,發現被雨淋濕後,狐狸毛手感隻能算一般。
施頌真頗有幾分遺憾。她待要松開手,卻發現淡淡的熱氣從謝扶舟耳朵上蒸騰而起,一瞬間蒸發了狐狸毛上的水氣。
水訣!
“你在耍我?”施頌真忽然反應過來,氣得要擰謝扶舟耳朵。
虧她還因為謝扶舟落湯雞的樣子心軟了片刻。她竟然忘記了,即便沒有雨傘,謝扶舟也有一百種方法可以不必被雨淋濕。
他就是在故意裝可憐!
謝扶舟臉上綻開一個笑,很快又收斂成老老實實的模樣。他一把攥住施頌真的手腕,神情誠懇:“姐姐,跟我回去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離家出走了。就算遇到必須要走的情況,也一定會走得很慢,好讓你能一直看到我。”
施頌真瞪他一眼,謝扶舟識相地松開手。但他剛一松手,便又立刻向施頌真伸出手來。
“回天山吧,施頌真。”謝扶舟一隻手撐傘,一隻手固執地伸在她面前,“這一次,我一定會留在你身邊。”
——
騙子。施頌真想,都是騙子。
要是她當初沒有握住那隻手就好了。如果那一晚她沒有握住謝扶舟的手,而是選擇去天衍宗找陳複行算賬。也許她現在還能在中州,一個人活得很開心。又或者再往前一些,早在天山相遇的那一晚,她如果能直接拒絕謝扶舟的邀請,沒有留在天山。一人一狐不會再生出交集,也不會有後面種種波折糾纏。施頌真也許會因為幫助别人半路死掉,也許會繼續她孤身浪迹天涯的旅途。
然而人生中的每個選擇看似偶然,其實都是必然的結果。如果再來一遍,她也未必會做出不同的選擇。施頌真忽然記起初遇的那個冬夜,天山下起了大雪。一人一狐坐在火堆前,仿佛與世隔絕。剛剛化形成功的謝扶舟鼓起勇氣問:“施姐姐,我可不可以跟在你身邊?”
如果還能重來一遍,她真的會拒絕嗎?
施頌真捂住眼睛,最終啞然失笑。
“前輩?”秦楚臾猶豫問,“你沒事吧?”
“沒事,”施頌真放下手,“我隻是想,蓬萊島和天山聯姻的合籍大典,你們夷安劍宗會派人去觀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