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甯與先頭那位虞公有師生之情。”樓銘不以為意笑了一聲,“若真說起來,朝中多半臣僚都與那位虞公有師生故舊。就連我,當年也受過虞公恩惠。”
“正是如此了。”幕僚看着大将軍,“陛下要請虞氏中人為帝師,便就是為了當初虞公桃李天下的情分,如今虞公不幸故去,其子更是英年早逝,隻剩下一位女兒孤身來到了帝京。此刻收留了這位女郎,便就是全了虞家的面子,當初受過虞公恩惠的人都會覺得陛下大德。”
“收留自然是應當,但這并非是收留,而是——她要做陛下的太傅。”樓銘正色看着幕僚,“這與收留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情。”
“她若是走投無路到京城,這帝師當然可認可不認,隻要她在帝京,我們便有一萬種說辭,叫她無從辯駁隻能接受。但這位女郎是有備而來。”幕僚也看着大将軍,“她帶着三百護衛,可進可退,若我們天齊不認她這帝師,便是我們天齊言而無信,她自可以帶着三百護衛離開,到時候全天下的人都要說我們陛下乃是出爾反爾的小人。到時候,若我們強硬要留下她,那她的三百護衛可是擺設?”
樓銘坐直了身子,道:“那三百護衛看起來并非烏合之衆。”
“真到了兵戎相見時候,不管是輸是赢,面子裡子都要丢個一幹二淨。”幕僚說道,“這種事情是不能發生的。所以這事情隻有唯一的結果,那就是陛下認下這位太傅,哪怕她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頓了頓,他話鋒一轉,又道,“何況,認下這位女帝師并非壞事。”
“自古哪有女子做太傅的,朝中甚至不曾有過女子為官。”樓銘下意識反駁起來,“這簡直擾亂綱常。”
“有大德大能者,容得下這世間諸事。隻有那些殘缺之輩,才會覺得這世間皆是咄咄怪事,須得一一清除了才安心。”幕僚如此說道,“不過一個女帝師,陛下容得下,故而不必驚慌,也不必訝異。”
樓銘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他被幕僚說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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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紛揚揚。
皇帝蕭烈與丞相何懋慢慢順着回廊往太後的千秋殿走去。
“丞相以為這位虞師如何?”蕭烈看着遠處重重宮阙,眼前還有虞思的身影,此時此刻他有些猶豫,是否今日就應當讓太後與虞思見面,明日就明旨授官。
“見地不俗。”何懋想了想才如此說道,“也并非等閑之輩。如今我隻好奇她為何會從平城離開,隻是方才她隻避而不談。”
“她手中有他們虞家的兩方寶印。”蕭烈淡淡道,“還能帶着三百護衛,看起來也并非是被趕出平城。”
“不如去信問一問窦甯。”何懋說道,“他正好就在桑乾,對平城的事情了解得應該更多一些。”
“窦甯、呵!”蕭烈冷笑了一聲,“這位女太傅一路瞞得這樣好,還有他的一份功勞了。”
何懋笑了笑,道:“陛下當初派窦甯去桑乾,不也想着桑乾與那位老虞公的師生之情?他為恩師的愛女遮掩一二,倒也無可厚非。”
蕭烈也沒有追究的意思,他隻道:“是得叫他把平城諸多事情都交代個一清二楚。”
何懋應下,道:“我稍後便叫人往桑乾去。”
君臣二人說着話,便已經到了千秋殿外,宮人老早就在門口等候,見他二人到來,便趕緊請他們進去殿中。
正殿中,太後已經等候多時。
虞思之事自然有人向太後一一陳述過了,太後也老早就準備好了诏令,好叫蕭烈發下去。
“還以為母後要多問幾句這位女帝師。”拿着诏令,蕭烈忍不住笑了笑,“倒是孩兒小人之心,準備了許多話想要說服母後。”
太後早先跟随蕭慎起兵時候也是獨當一面之人,此刻聽着蕭烈說這話,便道:“你的确是小人之心了,此事原本便簡單,不過就是帝師而已,老早說定的事情。哪怕虞氏派個不學無術的纨绔過來也能認下,這番不過一個女子為何要做出爾反爾之事?”
蕭烈是太後獨子,被太後說了幾句也不惱火,隻挨着太後坐下了,道:“并非我要出爾反爾,母後沒見那些臣子,一個個仿佛要吃人一般,若不是我先開口,恐怕那大将軍都要帶着人和太傅打起來。”
太後在蕭烈頭上戳了兩下,道:“下回那樓銘要是又行莽撞之事,你叫他進宮來,我替你罵他,他是不敢還嘴的。”
何懋在旁邊樂呵呵找了個位置坐下,道:“回太後,陛下已經把虞府舊宅發還給了太傅,如今您诏書已經下了,明日便能給太傅授官。”
太後點了點頭,道:“這才像話。”
蕭烈随手把诏書遞給何懋,又道:“授官後,除卻那虞府舊宅,朕屬意在宮中也給太傅準備一間宮室,母後覺得如何?”
“可。”太後還是對虞思頗為好奇的,“明日叫她進宮來讓我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