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你說什麼呢?我不是藍溪還能是誰?”
韓舟望向藍溪身側的玻璃幕牆,那團聚攏的水母忽然散開,露出裡面掩蓋的一樣東西,那是一隻白兔的屍體,紅目圓睜,在藍得發紫的海水中沉沉浮浮…
她将視線又放回藍溪身上,藍溪正一臉關切地看着她,仿佛還是那個熱心腸照顧後輩的姐姐,可是韓舟知道,她不是真的。
人的大腦有時會主動遺忘一些痛苦或者可怕的記憶,以撫平經曆過的創傷,讓生活回歸正軌。
就比如韓舟,此時才想起一件被她刻意忘記很久的事…
藍溪,早就已經死了。
在上一周目遊戲的《詛咒動物園》怪談副本,除了她,所有玩家全軍覆沒,而自己因為運氣好勉強活了下來。
韓舟咬了咬唇,一根根扒開藍溪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抽出。
藍溪冷冷看着她,眼中血絲湧現:“小舟這是做什麼?我對你不好嗎?”
韓舟沒有搭理她,飛快轉身想要離開,一回頭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了烏壓壓一片“人”,都是剛才大巴車上的“玩家”,他們把這個并不算大的海洋館擠滿了。
随着韓舟記憶的恢複,這些“人”的面孔也逐漸眼熟起來,他們都是在動物園怪談副本裡死去的玩家,此刻密密麻麻站在一塊,血紅的眼睛陰恻恻望着她。
韓舟倒退幾步,撞上了身後的“藍溪”,她的身體又冷又硬,就像一具死屍。韓舟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一雙冰涼的手就纏上了她的脖子:“小舟,留在這陪我吧,好不好?”
老吳從人群中緩緩走出,他雙眼猩紅,臉在海水的映襯下呈現淡淡的藍色:“對啊小舟,留在這吧,我和藍姐都會永遠陪着你的…”
韓舟被身後的藍溪勒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她一邊試圖拽開藍溪的手,一邊拼命召喚跟死了一樣的系統,眼看着老吳越走越近…
藍姐和老吳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在新手關給了她很大的幫助,可是…她不想被永遠留在這裡…
系統的道具欄終于有了反應,闆磚出現在她的右手掌心,化作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藍姐,老吳,後會無期…”說完這話,她握緊手中匕首,捅向了自己的心髒。
……
韓舟睜開眼,眼前是一片綠竹,她回到了慈恩法師的庭院,此刻正躺在了空的那張醉翁椅上。她坐直身子,覺得睫毛上水汽氤氲,便伸手擦去了那層水霧。
了空正坐在石桌前,懷抱白兔,撥弄着那局殘棋上的棋子,頭也不擡:“施主醒了?可有做什麼美夢麼?”
…這個了空可真是個陰陽大師…韓舟撇了撇嘴:“美夢算不上,不過很有用…我大概猜到你這個所謂的極樂淨土是什麼地方了。”
“哦?”了空聽得此言,擡首看她,面帶微笑,“施主說來聽聽?”
“你說我在這個極樂淨土殺不了你…這我認同,我當然殺不了你,誰能在夢境裡殺死夢主呢?”韓舟慢悠悠站起身,“這裡…是你的精神世界吧?”
散漫的寺院,隻吃肉的齋堂,無處不在的兔子…這些都是了空内心的投射。
了空挑了挑眉梢:“施主果然聰慧…既然知道這點,你還打算殺貧僧嗎?”
“既然殺不掉你,我幹嘛白費力氣…不過把自己和其他人都困在這個虛假的夢境裡,這就是你所謂的快樂嗎?”
“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世人真的分得清嗎…”了空撫摸着懷中的白兔,笑容如三月春光,“更何況…我也給過他們選擇真實的機會…”
韓舟心中冒出一個疑問:“你…很恨慈恩法師嗎?”
了空面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整個院子安靜得隻有竹葉被風吹動簌簌的響聲,就在韓舟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他緩緩吐出一句話:
“我怎麼會恨他…他是我此生最敬重的人。”
韓舟盯着了空的臉,他不笑的時候眉眼清寒,再無半點稚氣,片刻後她收回視線:“我們等會在真正的蘭古寺見吧。”
說完這話,她就一溜煙往庭院外跑去,邊跑邊用餘光描了眼了空,隻見他坐在石桌前動也不動,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韓舟狂奔出了庭院,外面濃霧已散去,遠處佛殿清晰可見,有兩個人正往這邊走來,是白言和飛羽。
飛羽臉色蒼白,像打了霜的茄子般精神不振,白言一手扶着他,一手持劍,看到韓舟後快步走到她面前:“韓姑娘,還好你沒事…可有見到慈恩法師?”
“我打不過他,先溜了,還是逃命要緊。”韓舟完全把先前立下的豪言壯語抛之腦後。
白言:…
“你們跟我來,我知道回去的辦法了。”韓舟向他們勾了勾手,随後向佛殿的方向跑去。白言默了默,拉着飛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