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樹木茂盛,視野不開闊,秦昭往下看了又看,怎麼都看不清司徒烈身處何地。
好在不多時就傳來司徒烈的聲音:“我沒事。”
中氣十足,聽起來倒真是像沒事的樣子。
秦昭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于公,司徒烈是奉帝欽點的禦醫。
于私,司徒烈是目前最有可能治好季修的人,且出宮這段時日,一行人生死與共,也算是私交不錯。
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司徒烈出任何事。
“司徒先生,你沒受傷吧?”秦昭邊說邊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試圖踩出一條路。
“沒有。隻不過——”司徒烈眉頭微皺,思考該怎麼描述自己的處境。
“隻不過什麼?”秦昭已經順利走了兩步,他抓住一旁的藤條,盡量保持身體平衡,緩慢地朝坡底靠近。
他不經意的回頭間,發現一處坍塌,那裡隐隐透出點微光來。
一個念頭倏地在他腦海裡冒出來——公子修會不會被困在了坍塌對面?
沒等來司徒烈的回答,他先說道:“司徒先生,我好像發現了一個被堵住的口子。”
司徒烈仍舊在跟腰帶作鬥争。
方才摔下來時,樹枝鈎住了他的腰帶,在他狠狠撞向身後的樹幹時,腰帶被纏住,怎麼都解不開。
聽見秦昭的話,他不甚在意地答道:“什麼口子?”
“我的意思是,公子修他們二人可能被困在對面。”秦昭停在半坡,沒有往上也沒有繼續往下,隻是盯着那處坍塌,若有所思,“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
“那你先别管我了,快去看看。”司徒烈用力一扯,總算成功将腰帶和樹枝分開,然而衣襟也因此敞開,好在此處沒有第三個人,也恰巧在秦昭看不到的地方,否則還真有點尴尬。
“你真的行嗎?”秦昭擔憂地又探頭看了看司徒烈的方位,然而仍是什麼都看不到。
司徒烈嗤笑一聲:“秦侍衛這話說得,我怎麼會不行?”
細碎的陽光透過枝繁葉茂的樹冠傾灑下來,秦昭腳下微微一滑。待他穩住身形,才緩緩開口:“那我去了。”
他說着,足尖一點,手緊握住粗壯的藤條,靈巧地一跳,直接穩穩地落在坍塌處前方。
“司徒先生……”秦昭靠近透光的地方仔細查看,心下微動,聲音也跟着有些急,“有光!”
他此刻所處的地方與司徒烈隔了一個矮坡,聲音有些被阻擋,後者沒太聽清:“秦侍衛,你說什麼?”
“我說對面有光!”秦昭的聲音終于難掩激動,“司徒先生,公子修很可能真的在裡面。”
這回司徒烈聽清楚了:“我這就來。”
他迅速系好腰帶,感受了一下四肢,确認沒有受傷才靈活地攀上矮坡。
秦昭的身影登時映入他的眼簾,那人正專心緻志地對着一堵明顯是塌方導緻的牆體研究着什麼。
“秦侍衛,我可能需要你幫個小小的忙。”司徒烈此時滑稽地扒在小土坡上,身上的月白長袍蹭上了不少紅泥,似朵朵開放的紅梅。
秦昭看得入神,沒聽見。
司徒烈隻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他盡量保持身體平衡,确保自己不會再次摔下去坡底,才空出一隻手扯了扯挂在樹枝上的袖子。
第二次被鈎住了!
這身行頭實在太影響他行走江湖了,他決定此次出了樹林就換一身利落的短打。
就在他千辛萬苦扯回袖子的一瞬間,秦昭回頭正好看到,見他一副吃力的模樣,驚道:“司徒先生,你怎麼不叫我幫忙?”
司徒烈:“……”
——我倒是叫了,可您聽了嗎?
他本想施展輕功自己先回坡頂,考慮到眼下還不是暴露自己的時機,隻能繼續扮演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連衣袖都拉不回來的羸弱大夫。
于是,他繼續裝:“秦侍衛,快拉我一把。”
秦昭依言靠近他。
一拉一借力間,司徒烈成功從坡上翻過來,站定在秦昭身旁。
而另一邊。
季修坐在一旁的大石塊上曬太陽,阮相宜則靠在樹幹上閉目養神。
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不遠處,一紅一籃兩件外袍正晾在樹枝上,風一吹,飄起又落下。
偌大的林子像巨大的寝宮,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就連面對面也隻能穿着中衣。
季修渾身是說不出的别扭。
以往小太監給他沐浴寬衣他都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呀……
同樣是男子,怎的面對阮相宜他就扭扭捏捏起來?
還有,他為何如此在意修哥哥是誰,又為何如此在意這位修哥哥在阮相宜心中的地位?
想起方才自己又脫口而出質問阮相宜修哥哥是何人,季修有些懊惱。
嚴格說起來,他并沒有資格這樣做。
所以阮相宜拒絕回答他無理的問題也情有可原。
季修垂眸望着地上在搬家的小螞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以至于沒發覺有人在朝自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