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農五月,冬小麥麥穗金黃,漫野連天,炙熱的燦金陽光普照天空,晃得人難以分清是天還是地。
此時,這金黃麥田中央鄉道上,一個年輕男子正扛着個哥兒狂奔,時不時還要回頭看看身後。
确認那些拎着棍棒大罵的家丁沒追上來,周賢松了口氣,将有些滑落的人往肩上颠了颠。腳下的步子沒停,但肉眼可見輕松快樂起來。
沒快樂一分鐘,屁股被拍了下。
男人身體微微繃緊,認真道:“媳婦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即使你再急不可耐也得等回家才能圓房。”
“我圓你娘的房!”
被罵了周賢也不惱,還嘿嘿樂:“也行,我娘那屋有炕冬天暖和,她老人家在天之靈不會介意的。”
趴在肩頭的人似乎無語了。安靜了好半晌,語氣無奈道:“你放我下來,聊聊。”
周賢從善如流,轉頭尋看四周,走到路邊,小心扶着人的腰将其放到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上坐下。
他不忘提醒:“進門前腳落地不吉利,你踩石頭。”
許是一路被倒頭扛着,又經這日頭曬了許久,哥兒在石頭頂坐下時玉白的臉頰紅撲撲一片,桃花眼盈着水光。即使對方立刻掃來一記眼刀,周賢也隻是覺得心癢癢,暗歎自己剛剛可真是眼明手快。
否則漂亮媳婦和懷裡的一百兩銀票就是别人的了。
這件事還要從周賢穿越說起。
沒錯,穿越大神再次眷顧了大學生。一周前,他穿着學士服準備參加畢業典禮,趕路時跑步踉跄一下,再擡頭就水靈靈的穿越了。
眼前是漏風漏雨的破茅屋,身上短打補丁疊着補丁,地上草席上瞪眼躺着一具大體老師,對面還坐着一位刀疤臉大哥。大哥伸手招招道:“你哥欠我120兩,他死了,你還吧。”
周賢摸了把自己少說39度9的額頭,無語道:“您看我值120兩嗎?”
就眼前這生活水平,他覺得想翻出來120文都難,還120兩?這大哥想象力可真豐富。
而且他哥的債,管他什麼事?
沒想到一句吐槽的話,刀疤臉搓着下巴竟真打量起來:“發賣到鎮上當下人能給個五兩,以後月錢都歸我,你再生三個兒子一起還,這輩子勉強算你還完。”
周賢問:“月錢多少?”
刀疤臉惡劣咧嘴:“放心,哥會給你讨個大方主家,約摸半兩銀子。”
周賢算了算:“高利貸犯法哦,哥。”
刀疤臉:“……”
總而言之一番斡旋,他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争取了個寬大處理,一個不滅口一個不報官,120兩銀子三月内還完。
否則,那就看誰動作快了。
今個天不亮,周賢就帶着家裡攢的雞蛋和半袋曬幹的蟬蛻趕去縣城,草市賣了蛋,又去藥堂賣了蟬蛻,路上數着手裡的五十八文錢,想着死去的爹娘和親哥給自己留下的120兩債,頭大的很。
正思慮要不直接跑路時,他忽然看見大家都朝一處跑,個個臉上都一副有大八卦的模樣。
愁也愁不來銀子,周賢揣好銅錢,也樂呵呵跟上。
這幾天他總結出來了,這裡的瓜,好吃,精彩!尤其是村頭老太太罵架,十八般武藝,可漲見識了。
他扒拉着人群擠到前排吃瓜,熟練地戳戳瓜友求科普,得知了大概情況。
眼前是澤鹿縣雪員外的宅子,這家夫婦跟家裡的哥兒雪裡卿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是縣裡著名樂子,連續劇似的大家都愛看。
尤其雪裡卿這位,名字清雅,卻是個犯混的,那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上一次啊,他敲鑼打鼓要去衙門支持繼母休夫,再嫁他小叔,官大有錢年輕活好,正合娘親心意。”瓜友掏一把瓜子塞給他,眼睛冒光,“也不知這次又要講什麼。”
周賢嗑瓜子,直點腦袋。
甭管哪個時代,能當街說出這串話的,那都是狠人中的狼人,孝子中的大孝子,潑皮無賴中的戰鬥機。
然後他就看着一位身高腰細、膚白貌美的紅衣少年推門走出來,天生的桃花眼尾一片绯色,蔥白的指節夾一張紙高高舉起,氣呼呼沖着裡面喊:“這個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要嫁人,這一百兩是嫁妝,願意的咱們現在就走!”
一百兩,還送漂亮老婆?
周賢毫不猶豫一手抽錢一手扛人,趁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便一溜煙兒跑出了縣城,完全不顧背後的腥風血雨。
此時站在樹蔭底,他心有餘悸張望縣城方向,催促石頭上幽幽望着自己的人:“媳婦兒你有話快說,否則嶽丈要追來了。”
雪裡卿着實無語。
他屈膝踩穩石頭,歪頭瞅了瞅眼前這個滿頭大汗、色膽包天的男人,忍不住發出一句感慨:“都搶我四次了,你不累嗎?”
周賢腦袋一懵,穿越僅一周且毫無原主記憶的他有些遲疑:“你這麼有毅力?我……也這麼有毅力?”
雪裡卿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那當然不是他們這麼有毅力,是老天爺太有毅力!
因為這是他的第四世。
回回死後,都會在這家夥扛他出縣城的背上重生醒過來。
第一世裡,雪裡卿為反抗家中安排的親事大鬧,結果被一個陌生男人當街扛出縣城,他坐在大石頭上靈光一閃,送了一百兩将其打發後,僞裝成男兒身獨自離鄉闖蕩。
從先生謀士到王府文官,從朝廷命官到一品首輔,終于實現心中抱負,證明自己即使是哥兒亦可力壓群雄。
結果扶上位的二皇子是個優柔寡斷沒主見的孬種,有事就往他身後躲,萬事都張嘴一句愛卿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