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閑下,周賢又去招惹雪裡卿。
他蹲到哥兒面前,昂首笑道:“浪漫散步,暢談人生,去不去?”
自收麥後,旬丫兒因幫家裡夏收不來玩,雪裡卿也在家裡悶好幾天了,上午剛做完整套衣裳,動一動也不錯,正好考察一下周圍的地勢情況。
略一思索,他從椅上站起來。
“走。”
片刻後,田野間出現兩道高挑身影。
年輕的男人與哥兒并排漫步于夏風與田野之間,發絲斜飛,光斑樹影飛略衣擺與臉頰,清透如水彩畫卷。
周賢背負着雙手,吹着口哨,悠然自得,暗想要是能拉拉小手就更好了,然後轉頭竟發現雪裡卿也在望自己。
他眨眨眼笑道:“夫君帥不帥,是不是忽然愛上我了?”
雪裡卿淡淡評價:“不着調。”
周賢聞言不僅不收斂,還一步跨到他前頭,轉身面向他倒退着走,口哨聲悠揚似一首曲子。
吹了一段停下問:“聽懂了嗎?”
雪裡卿不懂:“何意?”
眼前的男人一雙黑眸彎成月牙,短促笑了聲倏地轉過身,用輕晃的高馬尾對着他,朗聲道:“這是我最大的秘密,小雪哥兒努力猜猜看。”
雪裡卿輕嘁。
指定又在忽悠他。
見他不猜,周賢長歎一口氣,感慨小雪哥兒要錯過一個世界級大秘密了,語氣極緻誇張最後還忍不住笑出聲。
雪裡卿索性撇開腦袋不理他了。
這次出行自然不隻是散步,主要任務還是挑選合适開荒的土地。
澤鹿縣東北兩面環山,起伏的山地丘陵占了六成,平原很珍貴,好地方早已被地主富紳瓜分幹淨,次些的土地也都被村民開墾幹淨。
寶山村村後和靠河側倒有一片空地,但那是為村民分戶預留的宅基地,買來種地勢必會引人不滿。剩餘的,便隻有他們此時要去的地方。
村北邊界一片約十畝的荒石草地。
地如其名,此處目之所及滿地雜草和矮灌木,是向凸進山谷的一塊地方,土内更摻雜許多石塊難以處理。不僅如此,這裡離河流較遠,若想長久種田還得自己開溝挖渠才行。
“到時跟村長知會一聲,接着村裡田地的水渠挖過來。”雪裡卿站在荒地邊緣,指向前方示意。
這裡位于寶山村所有田地的上遊,若他們在上面挖新渠,有些眼紅吝啬的說不定會以澆灌用水為由不依不饒。若接上村裡田間的水渠,變河流上遊為水渠下遊,礙不着别人什麼,想找麻煩也欠缺理由。
當然,前提也是雪裡卿知道,此地七八年内不缺水,這個決定不影響耕作,還能避免部分麻煩。
他仔細思索,覺得除了麻煩些沒什麼不妥之處,便準備着周賢去買下,沒想到轉頭卻見男人望着前方眉頭緊皺。
雪裡卿自知不善田事耕種,便問:“有何不妥?”
周賢神情嚴肅:“裡卿,這裡冬夏季雨雪多嗎?很大的那種暴雨暴雪,我有些忘記了。”
聽聞這話,雪裡卿下意識抿唇。
往年間澤鹿縣算是個風調雨順的好地方,雨雪适宜,糧産穩定。但看周賢的模樣,顯然不是這個意思,這不得不讓他聯想到因重生而知的雪災。
雪裡卿不動聲色回答:“沒有。”
周賢呢喃了句應該也是,察覺到哥兒詢問的視線,這才仔細解釋起來。
他指向荒地前方的山谷道:“你看那裡,能望見一條從山脈裡蜿蜒到出來的溝谷線,谷口成喇叭狀,下方就是我們所站的這片扇形泥石堆積區,是很典型的泥石流地貌。”
雪裡卿:“石洪?”
聽起來像當地對泥石流的叫法,周賢颔首肯定,見他臉色不好,還安慰道:“泥石流形成需諸多條件,最重要的就是大雨大雪等異常天氣,依四周生态看應該許多年沒有發生過了,你也說了這裡氣候穩定,不用太過擔心。”
然而,雪裡卿的臉色更難看了。
沒人比他更清楚,往後綏朝整個北方都連遭雪災,冬日氣候一年比一年嚴寒不說,夏時東有水澇西有幹旱,至少他活過最久的第二世也沒有結束。
異常雨雪不僅有,還連年不斷。
雪裡卿抿了下唇,追問:“若發生,影響多大?”
周賢環視地形判斷:“附近一些田地會受影響,村子不在流道上,離這裡也挺遠的,應該不至于被波及。”
雪裡卿擡眸看向近前的田地。
他知曉北方降臨多年雪災寒潮,各省大緻災情及重大災區,因上一世助徐明柒造反,更對東北局勢頗為了解。可是寶山村太小了,這種僅殃及三兩個村莊田地的小事,根本沒資格傳到首輔案頭。
這一世迥異于往常的選擇,讓雪裡卿走向更多的未知。
但這不至于讓他慌亂,相比争權奪位中各誣陷刺殺、爾虞我詐甚至行軍作戰,這隻是件小事。
雪裡卿很快做出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