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地契上寫的人名,王正德心中也有稀奇。按理說家中購置産業,除了官家人避嫌操作以外,合該記在一家之主的名下才對。聽說在家裡都是周賢做飯灑掃,想必那小雪哥兒背裡是個強勢的,要求将财産捏在自己手裡。
怕自己這話會影響對方家中和睦,王正德壓低聲音勸道:“你心中也别有太大意見,畢竟錢财是人家帶來的,隻要你二人齊心過日子,就是你周家富庶。想想你家之前是什麼光景,如今待人家好些也應當。”
沒想到自己強調一下土地歸屬權,反而被誤解為對此心底有意見,周賢有幾分哭笑不得。村長這番話是好意,他承了情道謝并解釋道:“地契之事裡卿從未要求什麼,都是我自願的。我心悅裡卿,不會待他不好讓他吃虧,您放心。”
王正德聞言倒愣了下。
他是寶山村的村長,話語間的暗示自然是偏向周賢的,現在反倒被這家夥說成為雪裡卿撐腰了。不過見他如此袒護夫郎,家中和睦,也是好事,便笑着點點頭不多說什麼了。
購買田地之事暫時落下帷幕。
另一邊,從山坡離開後,雪裡卿獨自先一步回到家,剛靠近樹橋便發現家門前坐着一道矮小的身影。
身着破爛的小婦人屈腿抱着一個小娃娃,蜷縮成灰撲撲的一團,手邊還放着一隻藤筐,裡面都是零零碎碎的雜物。
“他餓了。”
冷清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婦人擡起頭,灰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視野前方,一位極漂亮的紅衣哥兒緩步來到她面前蹲下,戳了戳她懷中娃娃的臉頰,淡淡道:“又見面了,你就是林二丫?”
世間多巧合,竟是拾麥的故人。
雪裡卿的模樣太出挑,林二丫一眼就認出是那日送她一把麥穗的人,隻不過那時他穿着男子衣袍,今日卻是一身哥兒衩袍。意識到這一點後,她心中不免有些絕望。
她搶過人家麥子。
不僅當着面一直追到闆車屁股,還惡狠狠兇過一句像個惡霸。
誰家能要這樣一個工人?
林二丫心中後悔卻又沒有辦法,她的孩兒那麼小,不能總跟她一樣吃野菜野果充饑的,再不趁這幾日撿些麥穗賣了換碎米補補,都要不成活了。隻是又要對不起幫她求來機會的秦表哥了,表哥一家為幫她費心費力,是她不争氣。
往後,往後又該怎麼辦……
想到這裡,林二丫心中惶惶,面上還是老實承認:“是、是我。”
雪裡卿又問:“會做飯嗎?”
林二丫聽聞似乎有轉圜的餘地,忙點頭回道:“會的,我三歲就開始學燒火做飯了,平常的菜色都會。”
雪裡卿輕嗯,拎起旁邊的藤筐起身,拿出鑰匙打開院門鎖。
吱呀聲響,紅衣拂過門檻。
“進來吧。”
林二丫一時愣怔,過了兩秒反應過來,連忙抱着孩子跟進去,眼中亮起一絲希望。
周賢拿着地契往回走時,破天荒看見自家煙囪居然往外冒白煙,趕忙加快腳步小跑起來,生怕新置辦的東西又給糟蹋光了。
反正上一隻雪裡卿用過的鍋,沒用兩天就漏了底。
“餓了稍等一等我就回來了,怎麼還怎麼做飯?”
周賢邊說邊進家關門,一回頭居然看見雪裡卿攬着一個小娃娃并排坐着,娃娃幹瘦,眉心有顆小紅痣,還挺喜慶。他樂道:“你哪兒撿個小孩?”
雪裡卿回:“林二丫的。”
周賢恍然想起是他讓人今天來的,眼神示意堂屋鍋竈的動靜,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走過去疑問:“幫工的事你們說好了?”
雪裡卿搖頭。
周賢好笑:“那還使喚人家做飯?”
雪裡卿偏頭捏了捏小哥兒實在沒什麼肉的臉頰,輕悠悠道:“我好心供了米和竈,難道還要我為他們下廚?”
這意思是專門給母子二人吃的。
這種是自然不能勞小雪哥兒大駕。聽意思隻熬了米粥,周賢便将懷中的新地契交給他,挽起袖子準備去拿食材再做些菜午飯一同吃了,剛起身要走,手腕忽然被一隻手握住,沁涼的觸感讓他微怔。
周賢下意識用另一隻手覆上去,蹙眉問:“怎麼手這麼涼?”
雪裡卿倏地收回手,眼神嗔怨。
又動手動腳。
周賢瞧了眼屋裡,彎下腰将他的手捉回來故意捏了好幾下,壓低聲音道:“你這是隻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能随便摸我,就不準我碰你了?”
雪裡卿震驚地看着自己被來回搓紅的手,不可置信。
好半晌才氣惱道:“誰摸你?”
卡了半天可真是挑了個重要的問,周賢忍笑,指着旁邊的小娃娃道:“人證物證具在。小雪哥兒摸了我還不承認,是不想對我負責?可憐我清清白白的黃花小夥就這樣被唔……”
雪裡卿急忙捂住他的嘴。
周賢立即垂眸示意嘴上的手,意思明顯——看,又在摸。
雪裡卿氣得踹他一腳,捂住小孩的耳朵才低罵道:“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