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賢聞言走過來:“怎麼突然來這麼一句?”
感受到頭頂落下一道陰影,雪裡卿沒睜眼,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根小木棍,精準戳到人肩膀上用力推,生怕沾上什麼髒東西似的。
周賢好笑,往旁邊挪開一步。
陽光重新照在哥兒臉上,密而長的鴉睫顫了顫,安靜得仿佛睡美人。
沒一會兒也的确睡着了。
周賢試了下他搭在腹部的手背,這會兒也隻淺淺照了些陽光的溫度,底子仍然是涼的。怪不得大夏天也天天樂意坐在太陽底下曬,應該是氣血不足,體質虛弱導緻的。
“磨人精。”
他無奈用食指輕輕點了幾下哥兒的額頭,才轉身去做自家的午飯。
半個時辰後,雪裡卿被喚醒,懶洋洋坐在餐桌前端起一碗紅棗山藥湯,他邊喝邊聽對面的人唠叨。
“往後不要總待着不動,每天都四處跑動跑動,實在無聊跟我去種地也成。下次一起去澤鹿縣還是得去醫館一趟,買些紅參阿膠十全大補湯之類,再讓大夫給你一次性瞧全了到底都有哪裡虛,咱往後都給補好。”
聽到說自己哪兒都虛,雪裡卿不善地剮了眼對面,但這次倒沒上次衣料敏感時那樣抵觸,喝着湯默認了。
周賢見此彎眸:“乖。”
雪裡卿冷聲回:“小屁孩。”
“我是小屁孩?”周賢好笑,“我長你兩歲,我是小屁孩你是什麼,小小屁孩?”
這理沒法論,雪裡卿冷哼吃飯。
周賢笑了幾聲後不再惹他,聊了些正經事:“家裡的錢好像不多了,我合計個來錢的營生吧。”
這兩日買地又花了202兩3錢,扣除還債的72兩,再預留建新宅的200兩,便隻剩約300兩了。家中日常開銷本就大,往後請幫工、買婢仆都需銀錢,雪裡卿還想養些雞鴨鵝羊呢,這麼算算錢财忽然又緊張起來。
雪裡卿神色平靜:“你做你的活,銀錢是主子該考慮的問題。”
周賢失笑:“行,小主子。”
如奴如仆的賭看來是要記一輩子了,也不錯,挺有情緻的。
*
買田之事結束,耕種緊接着便要提上日程。安排近五十畝田屬實有些多,周賢和雪裡卿都決定暫時先不開墾梯田。
一來開荒麻煩費時費力,收成也不穩定,自然先緊着現成的良田。二來小雨季說不好哪日開始,也說不好今年雨水多少,若剛整弄一半就開始下大雨,沖得亂七八糟耽誤功夫不說,山坡沒了植物根系穩固還會緻使土層流失。
總之是荒地,不急于一時。
這決定也讓雨前的夏耕輕松了些。剩餘幾畝地本就犁整好了,有秦豐幫忙介紹的五個短工,再加上林二丫,應當兩三天就能種好,暫時不必再為找人手費心。
眼看着家中事宜處理得差不多,第二日一早,雪裡卿便帶上待過官印的地契,跟周賢往澤鹿縣去了。
越過大片已收割的麥田,牛車沿路往北走。
時隔多日,雪裡卿再次進入澤鹿縣。
他身穿自己做的妃色垂胡袖衩衣,面無表情端正側在牛車前車闆上,面龐毫無遮蔽。有人認出來,笑着剛要像往常那般開口調侃,不料被哥兒淡淡掃了一眼,話便卡在嗓子眼兒發不出了。
旁邊的人見此調笑:“怎麼,你也被惑了心神,想去雪家為他出頭?”
停住聲的男人神色奇怪。
雪裡卿之好顔色是整個河東省出了名的,縣城沒有哪個适齡男子不幻想過撞這桃花運,抱得美人歸。但那也隻是幻想,多數人都有自知之明,明白那種人決計不可能嫁入普通人家,甚至有人猜過他年至十五歲說不定會被特召入京選秀。
之後雪裡卿性情大變,大家更是調侃起哄多過傾慕,甚至有時都忘記看他那張臉了。
方才雪裡卿的确不似從前瘋癫,清冷端坐的模樣宛如玉塑冰雕,青絲如瀑,有幾分從前出名時的影子。
但……
并不是因為樣貌才讓他閉嘴。
男人話到嘴邊卻形容不出那種感覺,憋悶得猛抓後腦勺。等牛車走遠了,才忽然靈光一現,晃着手指道:“對,跟見了縣老爺似的!”
那雙眼睛漂亮清冷,卻似有官威。
讓人不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