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後一名黑瞳被押解到場,早晨的太陽也完全升起來了。黑瞳的數量比李霸地想的要少上小半數,一共六十八人。想來村落有大有小,發展的人數也有少有多。以牛老五為首的黑瞳們被牢牢捆綁,在校場的訓練台上跪成一片,戰戰兢兢地等待世亂才武對他們的審判。
而世亂才武則是與四名幫主一起坐在一旁設好的旁觀席上,平靜地喝着茶。要審判黑瞳們的不是他,而是——
人群像瀑布一樣嘈雜地從校場的大門湧進來,将訓練台圍成一片孤島。他們在吵嚷,在閑聊,在讨論,千百種聲音逐漸彙聚成一種,被一聲洪亮的提問說出:“鎮長,不是說要處決坤儀載星嗎?”
這聲提問落下,便是一片附和之聲。接着,人們的讨論開始轉向坤儀載星這個名字,交談着他們所得到的信息。昨天參會村民家屬的哭訴與猙獰的傷痕自然迅速博得了人們的同情與哀歎,坤儀載星來到瓦勒鎮前那虛無缥缈的故事被迅速遺忘。能平定内戰又怎樣,他害得這麼多人變成殘廢,不是災星是什麼!
對坤儀載星的謾罵聲勢,又漸漸消了下去。有鎮長看着,人們不敢罵得太大聲,但仍然有惡言惡語潛伏在談論聲裡鼓動。人們開始尋找下一個能夠讨論的焦點,比如……
有人喊了一嗓子:“那個不是牛老五嗎?”牛老五哆嗦了一下,把目光别開。人們紛紛将目光集中在被綁的黑瞳上,發現了越來越多的熟悉面孔。黑瞳們多是村中閑漢,哪裡感受過這麼多人的注視,一個個如坐針氈,粗糙的麻繩紮得手腕紅腫痛癢,比鐵鍊子都要沉重。這些黑瞳平日裡好吃懶做,得了錢更是招搖過市,人群夾雜辱罵的聲浪便一陣高過一陣。
等到人們的聲音又一次低下來時,李霸地走上訓練台。他迎着衆人冰冷厭惡的目光,将自己徹底暴露在人群之中。
他說話了。
“各位鄉親,各位父老。今天咱們來到這裡,想必都是為了看一場戲。隻可惜,你們和我想看的戲碼,有些許的不同。你們想看的,是坤儀載星這般欺世盜名之人,被懷有家國大義的鎮長審判;而我想看的,是這些藏身于黑暗的蛀蟲,暴露在陽光之下!”
李霸地一振衣袖,轉身走到幾乎把自己彎成蝦米的牛老五旁邊。他拽着牛老五後脖頸上的繩圈提了一下,讓牛老五的上半身直了起來。牛老五連呼幾聲“饒命”,李霸地隻當聽不到,一隻手按在牛老五的肩膀上。
“你們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還會好好地站在這裡,為什麼這個訓練台上會跪着這麼多人。接下來,我就告訴你們,昨晚發生了什麼。
“在我和鎮長走完五個村落之後,我便有了想法。村莊的田地和水井皆是完好無損,糧倉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迹。這一點便足以證明,砍下昨天參會村民家人手掌的人,不是魔兵。因為魔兵并不需要在乎人族的吃喝拉撒,所到之處,必會搶掠糧食财物。會在意村莊後續吃飯問題的,隻有村民!也就是說,作案的是參會人員的同村!”
人們炸了鍋。他們讨論着,圍向受傷的人,詢問更進一步的細節。
李霸地等待人們的注意力重新轉向自己。
他說下去:“受傷的人能夠提供的細節,無非兩點:人多勢衆,蒙頭蓋臉。人多勢衆,因為他們要盡快控制住參會村民的家人;蒙頭蓋臉,因為他們是村民的熟人,必須隐藏身份,才方便繼續留在村内。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我昨晚連夜去了林艮家。”
李霸地看向人群中抱着胳膊盯他的林艮:“林艮大哥,你是好人,我其實已經做好在門外等上一夜的打算,而你讓我進門了。也因此,我了解到了一些更加具體的情況。來,老媽媽,您上來。”
林艮和另外一名青年扶着一個佝偻的老太太登上訓練台。她用沒受傷的左手拄着一根樹枝,擡頭看向李霸地:“載星少俠,你請說吧。”
李霸地說:“老媽媽,我想請您重複一遍昨晚說的話。您還記得哪些,就都說出來。”
老太太顫顫巍巍地轉向訓練台下的人群。
“造孽呀!”她一拍大腿,從衣袖裡露出斷口齊整的手腕,“畜生啊!昨天早上,小林子走了沒多長時間,我正喝着粥呢,放了點鹹菜疙瘩……好幾個黑衣服的,突然就舉着菜刀闖進來!見人就砍呐!我的孫兒,閨女,我兒媳婦的手……其中一個特别壯實的,砍了我孫兒右手不夠,還要砍左手;我要跟他拼命,在他脖子上撓了一下,誰知他砍了我的手不說,還在我的肚子上拉了一刀啊!要不是小林子回來得及時,我這條老命就沒喽……”
李霸地上前一步攙住她:“老媽媽,您别急。現在,這些人全都在這了。我想讓您認一認,您到底撓在哪了?來,這邊是你們林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