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可不容易。梅香塢在魔世到來之前就已設立,戀紅梅能挺過魔世方入侵時的那段慘烈日子,一定不是僅僅依靠蕩神滅那樣簡單。該說什麼樣的話,才能第一時間獲得她的好感?
當李霸地還在斟酌字句的時候,反而是戀紅梅先開口道:“客官遠道而來,出手還如此闊綽,梅香塢定然盛情款待。客官有什麼喜好?是琴,是舞,還是曲?”
李霸地回過神來。要讨論勝邪封盾一事,必須有一個隐秘幽暗的環境才行。而他聽龍曉月提起過,梅香塢中還有一名歌女,喚做聆秋露;當她登台演出時,正是四周昏暗;歌聲環繞下,無人會在意周邊的竊竊私語。要攤牌,那時是絕佳的時機。
于是李霸地應道:“早聽說梅香塢老闆娘風姿綽約,今天見到,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不過,老闆娘,我也聽說你們這裡新來了一名叫做聆秋露的女子,唱歌一絕,能讓我欣賞一下嗎?”
戀紅梅笑着應句“怎樣不可”,帶李霸地來到梅香塢大廳内的一處角落。這處位置有些特殊:它并不在大廳的中間,而是設在舞台一側,與觀衆席拉開一些距離,巧妙避開人群的視線的同時也遠離了嘈雜的聲音。
但李霸地全然沒有在意這其中的道道,他在飛速思考,一會怎樣和戀紅梅繼續進行話題。聆秋露演唱時确實是好環境,可這樣下去,戀紅梅就沒必要繼續接待他了。錯失了這個機會,之後可怎麼聯系勝邪封盾才好?眼見戀紅梅重新将燕燕帶了過來,李霸地心一橫,在戀紅梅要離開時伸手阻擋她。
“我……我希望你陪我。”李霸地假裝自己在說這些隻在書上見過的情話時非常遊刃有餘,“良辰……美景,佳人在側,這是我來梅香塢想要的。如果聆秋露的歌當真那樣好,我希望和我一起聽曲的人是你!”
半晌的沉默後,他結結巴巴地在戀紅梅的注視下追加了一句:“可,可以嗎?”
戀紅梅笑了。
她走過來,輕手輕腳地引着李霸地入座,然後坐在桌子的另一側。
“少年人,不用拘謹。”戀紅梅端起桌上的白瓷細嘴壺,為李霸地倒酒,“梅香塢廣迎八方來客,不論是哪裡的客人,隻要遵守梅香塢的規矩,梅香塢便讓他盡興而歸。戀紅梅陪你便是。”
李霸地低下頭咂了一口酒。甜的,卻不解渴。清醇酒液越飲越是口幹舌燥,他隻好把酒杯放下,聽戀紅梅繼續介紹聆秋露:“戀紅梅不瞞客官,依着現下情勢,若是沒有靠山,像我這樣的人定是難以存活。一年之前,正在戀紅梅無依無靠之際,聆秋露來到我這梅香塢。她的舞跳得很好,歌聲更是悠揚婉轉,為我招攬許多顧客,使得梅香塢總算能有一片立足之地。”
戀紅梅見李霸地終于耐不住口渴,打算倒第二杯酒時,先一步為他倒了,接着拿自己的杯子對着他的輕輕一碰。瓷器碰撞的清脆聲響,熄滅了梅香塢内通明的光線,點亮舞台上朦胧的燈火。
悠揚的前奏起了,一名抱着胡琴的女子踱步上台。她身着金色長裙,烏發雪膚,身影在恰到好處的燈光籠罩下若隐若現,既難以忽視,又惹人遐想。
李霸地還是看着戀紅梅。他怕自己一分心,就想不出來合适的話了。他該怎樣将話題轉到勝邪封盾去?驟然提出,一定會招緻戀紅梅的防備;而這梅香塢裡的黑瞳,也不會忽視自己這邊的動靜。需要一個投石問路的道具……
李霸地摸了摸懷裡,有了。
那把瓦勒鎮的彈弓,還一直沒能用得上。如果那名“元元”在勝邪封盾裡,自然再好不過;哪怕沒在,說尋找家人也算一個能掩飾的理由。主意下定,耳旁被忽視的音樂也清晰起來。不得不說,這真正是悅耳又朗朗上口的樂曲,簡單易記,難以忘懷。
“飄飄錦色羅衣,琵琶半遮頭臉……”
戀紅梅半仰在座椅上眯起眼睛,似乎聽得很認真。李霸地悄悄地湊近她的耳旁,輕輕開口:“老闆娘,那我也不瞞你。我這次來,不僅為賞樂,也為尋人。”
戀紅梅的神情沒有變化,但她打節拍的手指停下來了。她在聽。
“輕輕玩弄銅絲,歌聲猶帶唏微……”
李霸地把那個彈弓從懷裡掏了出來,收在袖子裡。他仍然不确定戀紅梅會不會幫他這個忙,于是打算待會再将它給出去:“這人是我的堂兄弟,在瓦勒鎮長大,家中有一位開粥鋪的老母親。我們在魔世打來的時候逃難走散了,他隻留了一個東西給我。老闆娘你見多識廣,若能讓我們兄弟重聚,我一定重重酬謝。”
戀紅梅的眼睛轉了過來,目光中帶了些審視意味。她看着李霸地攥起的袖口,在歌聲底下問道:“你那位堂兄,可有名姓?留的是什麼東西?”
“滄滄湖中對影,孤舟來往相随……”
李霸地的手心不知何時沁了汗,拿出彈弓的時候将茶具碰得叮當作響。好在這個位置離舞台夠近,燈光雖不明亮,卻也足以映出彈弓的輪廓。李霸地撫摸着彈弓粗糙的毛邊:“他叫董元,我以前叫他五圓,因為他從小飯量大,十歲那年一口氣吃了五個拳頭大的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