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霸地覺得事情走向有點失去控制:“呃我覺得他……”
“你不用講話!”廚師明顯很生氣,“秋聲半,虧我當你是大俠,一直敬仰你!我真正想不到,你原來也會做這樣下流的勾當!”
撼天阙皺起的眉頭松開了。他舉起拳頭,再伸出拇指。
“我搓出來的。”撼天阙說。
廚師瞪他。
“我年輕時領軍打仗,少不了隊伍動員。但是年輕人血氣方剛,若自己身上沒個疤痕癞瘡,是沒法說服他們。偏生我不招蚊蟲,又是常勝将軍,哪有疤痕服衆。
“于是我便琢磨出這種偏門招數:用手指搓出一些蟲叮痕迹,經過練習足能以假亂真。
“這樣,我好告訴那些不服氣的士兵,你的将軍挨得了蚊叮蟲咬,你也必須挨得。若太嬌貴,當不了我秋聲半的屬下,跟不了我秋聲半立功!”
撼天阙的聲音漸漸自豪起來,仿佛又回到了他率領千軍萬馬四處征戰的日子。他低下頭看了看廚師:“這是我第一次在軍營外用這招,竟然被誤會成這樣。”
他還有點委屈。
廚師據理力争:“那,那你剛才捏他肩膀……”
“他測我根骨呢。”李霸地舉手吸引廚師的視線,“要是專門的老師,基本上重要的穴位和關節都得看一下。”
“還有!”廚師非得問出個完整的解釋,“若他沒做什麼,你走路怎會……”
“因為他鬧脾氣一腳把我的腿踹脫臼了。”李霸地真摯地看着廚師,“你真的覺得他是那種,不畏懼旁人眼光的……”
廚師轉頭看了一眼撼天阙。
“他長得像。”廚師嘴硬。
人群中李霸地笑得最大聲,被撼天阙用眼神狠狠剜了好久。戀紅梅在一片笑聲中走出來打圓場:“看來我這位老主顧,當真是葷素不忌。下次你來,戀紅梅奉上特别服務,包客官滿意,如何?”
“下次歸下次!”撼天阙拉起夙就走。李霸地一直把他倆送到桃林邊緣,倒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他想趁機确認一下。
撼天阙臉紅,多稀罕呐。
這邊廚師也跟煮熟了沒兩樣,他躲在樹蔭底下不敢見人。李霸地笑了半天,還是把裝糕點的包袱遞給他:“拿一點吃吧,苗疆的點心,多難得。”
“我……我冤枉好人。”廚師閉着眼睛,“未經調查便下論斷,是我……”
“是你挺關心我的。”李霸地往他手裡塞了根大麻花,“而且也得感謝你天天給我做午飯啊。雀鳴林那邊各種肉湯,還有魚,那可不像黑白郎君的手藝。對了,晚上廚房的果子和饅頭也是你放的吧?”
“那是戀紅梅做的。”廚師咬了一口麻花,“說你習武消耗甚巨,回來之後也要吃點才行。我這次來,本是為給她送些東西……唉。”
他一聲歎息:“勝邪封盾很倚重你。這些話你一定聽過很多了,卻仍舊是我的肺腑之言:你要好好習武,将魔世打回去啊。”
李霸地說:“我答應你,你先吃東西吧。”
最後一個到達的熟面孔是方子蘭,他來帶莺莺和燕燕回勝邪封盾。劍無極和雪山銀燕見狀便先行離開,幻幽冰劍要送萬雪夜回梅香塢時,卻被攔住了去路。
“我是來送你的。”萬雪夜說,“經過三尊檢查的梅香塢,不适合你待。”
“我隻會待在你身邊!”幻幽冰劍執拗地站在萬雪夜面前,“魔世也好,三尊也罷,隻要和你一起戰鬥,我不會怕他們!”
戀紅梅将她們兩個的距離拉遠了些。
“不如這樣,我們嘗試一下勝邪封盾的方式。”戀紅梅說,“除了幻幽冰劍,支持她離開的人站在我這裡。不支持,就站到另外一邊。”
萬雪夜大跨步地站在戀紅梅身旁。燕燕往戀紅梅那裡走了兩步,被莺莺咯咯笑着拉到她那邊去。
李霸地站在中間。他叉起腰。
“怎麼個事?”他誠懇地發問,“這種事找我娘拍闆嘛!”
方子蘭還想再拿一片雲片糕,因為看戲的态度過于明顯,被李霸地拒絕了。
“我很好奇。”萬雪夜說,“自從你加入梅香塢,便很少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想法。我不否認你的話很多,但……”
她看着幻幽冰劍。
“說說吧,你如何決定?”
李霸地硬着頭皮走向幻幽冰劍,他幾乎能感受到她那銀色眼眸裡折射出的冷硬月光。
“這仍舊要你來做選擇,冰劍姐。”比起看着幻幽冰劍的臉,李霸地選擇看樹,“我隻是說一下這兩個選項有什麼不一樣。”
“你留下來,可以給雪夜伴舞,收集和傳遞情報,和黑瞳斡旋。”李霸地掰指頭,“你現在跟蘭叔走,也能做情報工作。除此之外你還能上戰場,教學生,做一些我現在想不到但你有可能會接觸的工作。冰劍姐覺得這些都比不上待在雪夜身邊的話,我也不會強求你。”
李霸地挪了一下視線,驚訝地發現幻幽冰劍一直在看着他。在炫目銀色的注視下,剩下的話流水一般從他的嘴裡說出:“隻要是冰劍姐自己做出的選擇,我,還有梅香塢裡的各位,都會支持的!”
幻幽冰劍将目光投向萬雪夜。萬雪夜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天下太平之時,你便真正獲得自由。”
一滴眼淚從幻幽冰劍垂下的眼睫旁落下。
吃完雲片糕的方子蘭拍掉手上的碎屑,領着莺莺燕燕和幻幽冰劍去往暗道所在的地方。幻幽冰劍昂首挺胸率先進入,莺莺叽叽喳喳陪燕燕進了通道,忽然又跑了出來。
她捧着李霸地的臉,在他嘴角狠狠親了一下。
“到梅香塢,總得留下點什麼。”她揮着手跑進通道,“少爺的第一次,就是我莺莺的了!”
李霸地回不出話來,他現在的觸覺隻有那一片溫熱。
怎麼會,那麼軟……
……那麼……
随着一聲巨大的倒吸冷氣,李霸地僵硬地轉過頭去。捂着嘴驚訝得很誇張的胡小五和拎着食盒的張大哥就這樣出現在他的視野裡。胡小五才不等他回神,馬上揮着胳膊撲了上去:“好啊小花!我才多長時間沒在,你就勾搭我姐!”
李霸地的神智在她一下又一下的抓撓中總算恢複過來。他舉起胳膊連連抵擋:“幹什麼你!誰跟你說我勾搭她了,是她主動,不是,卧槽你輕點!”
最後張大哥一手拉一個人,總算将他倆隔開。他抱着食盒抵在胡小五身前:“行了,小五。好不容易見小花一回,你别總是發……唔!”
張大哥緩緩放下食盒,将胳膊夾在胯間,一臉痛苦地跪了下去。胡小五舉着拳頭威脅李霸地:“我在勝邪封盾練的拳噢!你以後離我姐遠點!”
開玩笑,李霸地會怕她:“不要說我離胡莺莺遠好吧,就算她脫光了我都……嗷!”
胯間灼熱的疼痛讓李霸地也緩緩跪了下去。
“你嘴巴就不能放幹淨點嗎!”胡小五在蛋痛的男人們中間耀武揚威地踱步,“一天天在梅香塢光學壞的不學好的!這次張大哥帶的蒸面條你别吃了!”
“胡小五……你個……狗……”李霸地隻覺得連胃都在燃燒,“聽别人說話不會死的!”
“今天我們倆能出來,是我争取的機會!”胡小五驕傲地打開食盒,三屜熱騰騰的豆角肉蒸面條便敞開在三人眼前,“所以怎麼處理你倆,看我心情。”
她編排了一會,拿走面多菜少的一屜,将肉最多的那屜放在張大哥面前,再把幾乎隻有豆角和面的那屜推給李霸地,還要夾走最大的那塊肉。
李霸地騰不出手拿筷子和她搶,他淚眼婆娑地看着胡小五給張大哥撥菜:“你為什麼把肉都給張哥?他是你親爹?”
張大哥抽出一隻手,拼盡全力阻止胡小五的再次施暴:“不要吵了,不要吵了。馬上面條就涼了,你們好好吃飯嘛……”
桃林一角終于安靜下來,三個人一邊吃面一邊看月亮靜靜地西行。
李霸地吃飽了,他坐在地上滿足地一抹嘴。而他的嘴和肚子注定不能同時消停下來:“所以張大哥你叫張三是因為家裡真有三兄弟嗎?”
“嗯……對。”張大哥埋頭吃面,“其實有六個。除了大哥留在家裡,其他人都去别的地方了。”
胡小五嫌棄李霸地提這種問題的智力:“那是他們家爹娘年紀大了,起名才按數字。這年頭給孩子起名都興連詞。”
“對,像你這樣一聽就有文化,”李霸地陰陽怪氣,“那一聽就按着莺聲燕……”
他忽然停了下來:“你是上面兩個哥哥兩個姐姐?”
“對啊。”胡小五說,“我還在找哥哥呢。”
“那……”李霸地有些糾結,“為什麼你叫胡聲兒?”
她應該是莺聲燕語組合之外的名字才對。
胡小五不假思索:“姐姐死了,我替姐姐的名字。之後爹娘就拿我當男孩養了。”
“她……”李霸地覺得是不是不該問。
“西劍流啊!”胡小五驟然憤怒起來,“那幫人跟現在的魔世,小五分不清孰優孰劣。總之他們都一樣,見人就殺!”
“我的大哥就是這樣加入的百武會!就算這樣,那個俏如來,還要和西劍流和解!我們拼了那麼多人才把西劍流打服,他一句話,就要握手言和!他算什麼!他憑什麼……”
帶着鹹味的濕迹浸透了胡小五的衣袖,春風徒勞地嘗試吹幹它。張大哥收拾好空食盒,在李霸地肩上拍了一拍。
“天快亮了,堅持住。”他說。
暖暖的桃香随風飄向天際一線東方白。
等李霸地筋疲力盡地回到梅香塢,他隻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覺。他在褥子上摸索到一張硬紙,拿出來一看,是一個信封。上面是劍無極神采飛揚的四個字:
“來看煙花”
還有雪山銀燕橫平豎直的兩個小字:“等你”
李霸地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