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由中原移植而來的槭樹。在苗疆,隻有苗王宮附近适合它們生長。聽聞槭樹之葉寓意堅毅剛強,可離了樹枝的葉片,仍要随風飄零……”
萬雪夜深深地望着樹林,忽然擡手揉兩把李霸地的頭發。
“難怪秋聲半講,心情煩悶時可以摸你的頭。”她笑道,“手感真的很好。”
“聽他亂講話!”李霸地大叫,“以後我要是秃了,一定把他也給剃成光頭……沒事,姐,你摸你的。”
他把萬雪夜撤下的手又拉了回來。
太陽下山了。李霸地執意不要萬雪夜背,扶着她一步步挪,直到月亮出來才回到苗王宮。
後花園空無一人,戀紅梅已去休息。萬雪夜見狀,和他告别。李霸地點起房間裡的蠟燭,就着燭光仔細查看黑白郎君的留言。
那是張厚實的好宣紙,上面潑灑着黑白郎君飛揚的字迹:
“氣力空虛,不是黑白郎君之敵!按這個順序調息内勁:由心至肺,由肝至脾;一氣貫通,不需猶疑。一年之後,黑白郎君來戰你!你的失敗,就是黑白郎君的快樂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寫字為什麼有聲音啊!
李霸地拿着信紙上床,盤腿坐下,按照黑白郎君的方式調息内功。那些本來虛弱紊亂,毛線團般糾纏在丹田的内力,經這個順序一捋,慢慢地沿着經脈順暢地流淌起來。
果然有用!不愧是師父。李霸地一心想着試劍,不覺間多打了一會坐。等他意識到自己呵欠連天,門外有鳥夜啼的時候,蠟燭已然矮下一半去了。
他還想再堅持一下。可是太困,不覺間内力被引向偏路,那滑向深淵的恐怖感覺驚得他渾身冷汗地坐直身子。驚懼和茫然的怒意一時間占據腦海,他緩了好一陣才将情緒平息下去。
剛才的感覺……莫非是走火入魔?
該休息了。他終于想起黑白郎君的話:練武要以身體為本。練習之外,困了就睡,餓了就吃。
确實困了——李霸地倒向床鋪。
那就好好地睡到天亮吧。
他一指熄掉蠟燭,翻了個身。
翌日靜養傷情不提。萬雪夜擔心李霸地憋悶,還想帶他去别的地方;李霸地費盡心思證明不用她背也能走,在一連三個後空翻後響亮地撞上一棵樹,終于消停。
他讓蒼狼發誓不準笑,但很顯然,伯父這個輩分對蒼狼而言沒什麼威懾力。
因着這個緣故,取劍的日子又推遲了三天。李霸地安安分分調養内勁,按時換藥,感到之前的力氣又回來了七八成。剩下的就是謹遵醫囑,盡量避免動武。
動身去鋒海的時候終于到了,李霸地一早就換上戀紅梅送的那套新衣。蒼狼過來看了,也贊一聲俊邁。二人出了苗王宮,李霸地才發現蒼狼還帶了一隊侍衛跟在後面。
“鋒海并非苗疆境内。”蒼狼解釋道,“你我這是出訪,應有的禮節要有。”
“你明明是為了帶那些箱子。”李霸地騎在馬上回身望去,侍衛們擡着三個烏青的鐵皮箱,排成長長一列。光潔的箱蓋反射出太陽和雲,有些晃眼。
他扭回身子,問道:“出訪需要帶那麼多東西嗎?裡面是什麼?”
蒼狼歎道:“欠債。”
鋒海到了。侍衛們将箱子放在邊隘,李霸地和蒼狼一起去叩問鋒海主人。來到寫着“鋒海”字樣石塊旁邊的那座草亭,尚未坐下,迎面先是一陣勁風,傲然聲音攜風而來:
“談風月,評聖愚,撫劍笑公輸。巧奪班門明夜火,鋒海照寒軀。”
唇染朱紅,面如冠玉,持扇人影踏步而來。李霸地看着他黑白交雜的頭發,覺得有些面熟。
是不是在哪見過?
“你讓你的劍,等太久了。”來人徑直朝李霸地走去,“再晚一刻,鍛神鋒就要因失約,而失态。”
他一揮扇子,一陣氣勁掀起強風,直撲李霸地面門。李霸地對于這招見怪不怪,剛要回答,隻聽蒼狼說道:
“與坤儀載星無關,是孤王與你商讨,延長取劍時辰。鋒海主人早前既然答應,何必在此刁難。”
鍛神鋒充耳不聞,隻是向李霸地又近了兩步:“向我證明,你配得上你的劍!”
要打架?李霸地神色一凜,立刻掐起劍訣,内力纏繞于劍指之上,形成一把隐形的劍刃。就算右手受了傷,此時用左手應該還能拼一拼。
鍛神鋒感到李霸地氣息變動,垂下眼簾仔細查看他的手指。接着,他揮扇轉身,大步向鋒海内走去:
“不要用拙劣的招式污染鋒海。随鍛神鋒入内!”
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樹叢挪移,竟顯出一條小路。李霸地拉上蒼狼準備一起走,蒼狼卻被一陣強風推出。
“看來他是不願蒼狼一同進入。”蒼狼無奈笑道,“你去吧,料想鋒海主人不會無故苛待你。”
不是一直在找茬嗎?李霸地隻好揮别蒼狼,沿着小道深入。倒也奇怪,鋒海地處苗疆極北之地,按說應該地勢最高,頗為寒冷;可是這鋒海越往裡走,越像是呈現盆地的形狀,并且盆底溫度逐漸攀升。
李霸地撥開一叢枝葉,小路到了盡頭。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半球狀凹坑,坑壁貼滿平滑的石闆;而他的劍,正插在坑底中央一塊流淌着熾熱橙色紋路的黑石上。熱氣不斷向上蒸騰,雪亮劍身随着熱浪扭動。
李霸地擡起袖子,擦了擦汗。
這是……讓他去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