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軸裡有半邊寫着滿滿當當的村莊名字，以蠅頭小楷精心鋪就。李霸地一邊看一邊揣摩全跑一趟需要多長時間，不由犯起了難。

他讓武斂君拿來地圖，對着地圖一個個标注位置，打算先不按卷軸上的順序，而是由遠及近挨着個去。

“反正宣讀完也要回來彙報結果。”他對武斂君說，“哪怕中途有變故，也是離總部越來越近，不耽誤事。”

武斂君皺着眉看他一眼，沒說什麼。

李霸地收起地圖。對于武斂君的莫名抗拒，他不是沒有察覺。可是這抗拒由什麼原因而起，他就完全沒有頭緒了。他們才第一次見面，沒道理有這麼嚴重的對抗情緒啊？

比如整理工作内容的時候，整一個時辰一言不發，隻是繃着臉按吩咐做事。

這個場景，李霸地隻能想起徐庶來。但他自問連武斂君真名都不清楚，上哪綁武斂君的娘去，便也隻是暗暗自嘲。

倒是被龍曉月調侃了一番，說他一定長得不合武斂君的意，才會被看不慣。

金光哪來那麼多看臉的男同！李霸地果斷排除了這個原因。

但同事關系不會因為排除了一個開玩笑的原因而改善。李霸地能做的努力，就是在工作時盡量向武斂君解釋他這麼做的理由，讓武斂君盡早消除戒備。

畢竟，以後還不知道要共事多長時間，了解對方總是沒錯。

地圖被武斂君規整回書架，李霸地順手打算收起卷軸。這時候，武斂君卻伸出手去，把卷軸那半邊按在桌子上。

“另外這半邊，最好也提前看看。”武斂君不顧李霸地驚訝的眼神，将卷軸推過去，“這裡寫的是與前朝不同的新政策，未必合你的心意。若有異見，盡早尋盟主商讨。”

他說得對。李霸地将卷軸另外半邊扯過來，仔細看這些密密匝匝的新規定。

再仔細一想，自己并沒有參與新政策的讨論和制定。要是到地方直接照着念，被别人問住，也有損勝邪封盾的形象。

新政策的範圍十分廣泛，政治、經濟、曆史、地理、人文，基本上都有涉及。最主要的調整，是将管轄統籌的權力，進一步集中到盟主這個位置。

李霸地能發現，是因為他捋了一下各級官員的報告遞交流程。所有的官員，除了遵照規定辦事，基本上做什麼事都要逐級向上打報告，直到盟主批準。

并且，他還發現了一處十分眼熟的機構：軍機處。

這個名字瞬間勾起了他在原世界課堂中的一些記憶。盡管課本上的原文已經記不太清楚，但他依稀還記得，軍機處能夠隐秘而迅速地頒發皇帝旨意，是中央集權制到達頂峰的體現。

而新規定上，軍機處顯得并不那麼面目可憎。隻說此處由文部要員組建而成，負責加快處理事件的速度，為盟主分憂。

恐怕是文書太多，忙不過來，找人代簽的意思。李霸地又把剩下的規定快速過了兩遍，确定沒感覺到什麼不對勁，才把卷軸收起，随身攜帶。

這一趟折騰下來，外面已經入夜了。李霸地要送武斂君回住處，明天一早再動身。出門沒走兩步，卻見到在門前閑逛的玄之玄。

他……在這幹嘛？

玄之玄則十分熱情：“原來你們還在此。我以為你們已經出發，還在想，這副盟主令牌該怎樣送到。”

他遞給李霸地一個令牌。這牌子銀燦燦，沉甸甸的，挂環的部分雕了個“副”字，底下的主體部分用隸書刻着“尚同會盟主”字樣。

“我的令牌是這樣，不用擔心混淆。”

玄之玄向李霸地展示他手中金色的令牌。除了沒有“副”字，邊框圖樣豐富一些，其餘部分無甚不同。

“有了令牌，副盟主在外，就不用擔心旁人誤會了。”玄之玄把金令牌收在腰間，“還有一事，副盟主初來乍到，恐怕還未認清手下官員。時間寶貴，副盟主應盡快熟悉人手才是。”

“謝盟主關懷。剛才我梳理公務的時候，已經看過現任官員和職務了。”李霸地看着玄之玄的動作，依樣畫葫蘆也将令牌拴在腰上，“并且已拜托武斂君傳話，若無必要别來拜訪。我有要事，會自己去找他們。”

他整整衣服，朝玄之玄走近兩步。

“盟主還有什麼要交代的？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便動身。”

玄之玄背着手，又是一次細細的打量。

“一下子看到那樣多陌生的人名，副盟主一定勞神了吧。”他說，“也好，今晚好好休息。勝邪封盾的地下驿站，已被尚同會全盤繼承。明日，副盟主可通過驿站前往村落。”

李霸地說：“好！我先送武斂君回去。盟主若沒事，也回去休息吧。”

他們作揖告别，各自上路。武斂君走在李霸地身側，一直沉默地低着頭，連走過了家門都渾然不覺。一路上，他對李霸地說出的話的反應，僅限于“是”和“不”。

李霸地覺得，武斂君總這樣鬧莫名其妙的别扭不好。他在武斂君的家仆打算關門的時候，擡手将門扇撐住：

“武斂君！我知道，作為副盟主，我的資曆和能為，在你眼中或許十分稚嫩。

“但是，這正是你在這裡的原因。我需要你的幫助和指導，需要你引導我怎樣做一名副盟主！

“你不要再沉默下去了！我真的想為中原做點什麼！如果我哪裡做得不夠，拜托你，請一定說出來！”

武斂君的背影，在黑夜中頓了一頓。

他沒有回頭，隻是任自己消失在夜色和逐漸關閉的門扇中。

與随風而逝的歎息一起。

李霸地在禁閉的門扉前站了一會，吐出一團霧氣，轉身離開。

會不會是白天時，讓他傳話的官員人數太多，累着他了？

不應該。李霸地掰着指頭，在月色下仔細地複盤。

玄之玄所說陌生人名，的确很多。放眼望去，一大半的官員李霸地都不認識，别說和官職一一對應了。但認出的那一小半名姓，李霸地幾乎都能在腦子裡對得上号。

方子蘭，郭築，慕流雲，甚至還有穿雲虎。他們無一例外都是勝邪封盾的成員，而且都屬于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