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這兩樣都不是非得織命針才能幹的事。以神蠱溫皇的醫術,随便什麼東西都……
随便什麼東西……
對了!織命針是證明!隻要對誰拿出織命針,就能證明任飄渺曾經和冥醫見過!但是冥醫自從魔世入侵以來,隐姓埋名許久;魔世侵略下中原死傷衆多,被冥醫治過的人,又不知有多少在戰争中殒命。任飄渺這麼自信地來拿針,肯定是笃定對面一定認得這東西。那麼,能勞動神蠱溫皇大駕,還一定認得織命針的……
诶……
冥醫見李霸地緊盯着他,目光灼灼,輕笑一聲站起了身。
“别想七想八,先睡覺吧。你的四本書我都好好收着,你也好好休息,不準亂跑。我在隔壁房間,有什麼事,喊我一聲就到。”
李霸地說:“冥醫先生不說話,其實是在防備神蠱溫皇吧?”
正端起蠟燭的冥醫頓了一頓。
李霸地從床上下來,站直身子舒展四肢。
“哪有千日防賊的。”他掰了掰指關節,“我現在就去會會他。不用太久,你在這裡等我!”
說完,不等冥醫阻止,他一個踏光飛往神蠱峰。路上沒有多少阻礙,大大小小的山頭随風掠過耳畔,神蠱峰很快就在月色下顯現出身影。待腳步落上地面,李霸地望望頭頂寫着“還珠樓”字樣的紅木牌匾,舉步邁進。
很順利。沒有阻擋的殺手和機關。月色下平坦的石路,将他引向去往巡狼谷對質忘今焉前,見到神蠱溫皇的那個房間。
而今,在月光下敞開的門扉中,裡面坐着的人俨然不同了。
是任飄渺。
他收起了劍,坐在李霸地對面的圓桌旁,正慢悠悠地品着一杯茶。他在擡起茶杯時略微翹起小指,被茶水濕潤的唇瓣松弛下來,帶着些微揚起的弧度。那雙紫色的眼睛在陰影下半阖,不是藏鋒,是舒适和被熱氣熏起的幾分倦意。那閑适的神情與姿态,和此前用劍時的冷冽高傲産生了些許錯位,卻又有着微妙的契合。這是一名使劍的書生在用茶,也是一個讀書的劍客在休憩。
一杯茶盡,任飄渺望向站在門外的李霸地。他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羽扇,道一聲“小友”。
隻這一句,他的氣質完全變了。冷漠高傲的任飄渺被他随着茶水咽下肚去,白發仍舊,紫眸依然,甚至衣服都沒有換。可羽扇輕搖之下,真真切切,李霸地完全能确定——
對面坐着的這個人,就是神蠱溫皇!
不用害怕。李霸地咽了口唾液,邁步進門。神蠱溫皇在苗王宮前沒殺自己,就說明目前他對自己還算感興趣。
至少不會死。
“小友不敢當,前輩還是叫我少俠吧。”他在神蠱溫皇對面坐了下來,“坤儀載星貿然來訪,希望沒有打擾前輩睡覺。”
神蠱溫皇輕笑一聲:“小友病體方痊,不先赴苗王喜宴,反而前來我這無趣的神蠱峰。我在小友心中位置如此重要,神蠱溫皇哪裡會感到打擾,隻覺十分榮幸啊。”
李霸地不知道他還能拉扯到什麼時候,隻好先切正題:“我來,當然是為了感謝溫皇前輩給我治腿。隻不過最近手頭緊,想和前輩商量一下,醫藥費怎麼付。”
神蠱溫皇道:“這份人情溫皇在小友處寄下,來日再議如何?”
李霸地說:“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兒挺好。不如說,前輩如果肯放過默蒼離,治腿的人情你要我怎麼還都可以。”
神蠱溫皇一直眯着的眼睛睜開了。
“诶,看來小友的病還是沒好全。默蒼離早在帝鬼殒命之前便身死,連吾也是十分可惜。小友身為抗魔先鋒,連這樣的消息都不知道嗎?”
李霸地放在桌上的手握緊了:“就是因為他死了。在世人眼裡,他死了!所以現在倘若出什麼事,沒人會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但如果他還活着,一定會為中原而奔走。前輩雖是苗疆人,但捍衛山河的心,與中原人同樣!晚輩坤儀載星,隻懇請前輩不要阻止他!”
神蠱溫皇話中的語氣淺淺的:“你這般笃定默蒼離仍存活?”
李霸地洶洶的氣勢卡了殼:“呃,其實,不确定。但是能讓前輩親自動手來拿織命針的人,一定是他!”
神蠱溫皇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他身子前傾,似有話要問;而李霸地腦中如晴天霹靂,明白了他即将要問的話:
倘若真有一個默蒼離,能引起溫皇注意卻未知生死……
那這個“默蒼離”,是真是假!
這個問題将李霸地的腦子震得嗡嗡一片,無數可能的場景碎片在他眼前碰撞、碎裂,交織。神蠱溫皇見他雙手支在桌上,捧着腦袋微微顫抖,便一言不發地坐了回去。
“你有了問題,就要有答案。小友今日來付醫藥費,溫皇的藥費就是你的回答。你說……”
他的羽扇緩緩搖過,毫不掩飾眼中濃厚興趣。
“吾還應該去阻止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