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回到宿舍，一推開門，就覺出裡面的氣氛有些異樣。

室友方林枝正趴在書桌前看電腦，聽到開門聲擡起頭，輕聲招呼：“你回來了啊。”

“嗯。”宋夏應了一聲，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卻發現方林枝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問他：“怎麼了？”

方林枝遲疑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那個……論壇上，好像有人發了你的照片，還在亂說話。”

宋夏一頓，皺了皺眉，将手機從書包裡拿出來。

“恭喜你啊，直接空降熱帖第一！”另一名室友魏紀塵從上鋪探出頭，嘴角挂着冷嘲的弧度，揚了揚手機：“你今晚在論壇出道了，妥妥的男主角。”

宋夏解鎖手機，快速登錄論壇。

果然，首頁飄着一條熱帖：《有人看見嗎？一年級某特招生又抱上新大腿了！》

帖子先放了幾張照片，拍的就是幾個小時之前他跟路琛去停車場、一起上車離開學校的畫面。

他注意到，這些照片中自己的臉被拍得非常清楚，一眼就能認出來，但路琛卻都是側面或背影，根本看不出究竟是誰。而跟他們一起的季明川，則完全沒出現在照片裡。

帖子的措辭十分刻薄，帶着濃濃的嘲諷：【說的是誰，懂的都懂。真沒見過這麼能來事的，開學不到兩個月，先是抱上了顧少的大腿，現在又攀上了新高枝。這手段，可以開班授課了吧？】

樓下的跟帖也是烏煙瘴氣，帶着滿滿的惡意。

有在猜路琛身份的，有猜他們之間關系的，不乏有人直接造起了黃謠，種種細節說的是有鼻子有眼，如果宋夏不是當事人，保不準還真信了。

宋夏冷笑一聲，退回去看了眼發帖人的ID，果不其然，非常眼熟。

“發瘋橙子”。

之前他被迫成為顧瑜跟班之後，也多次被這個ID挂上論壇，内容無非是嘲諷他出身低微、身份卑賤，卻擅長鑽營，沒有骨氣之類。

今天又來這出。

方林枝小心翼翼地觀察宋夏的反應，低聲安慰：“你沒事吧？學校論壇就是這個風氣，你不要在意，别放在心上……”

“我沒事。”

宋夏語氣平靜，心底卻難免壓抑着幾分怒意。他随手把手機扔在桌上，力度沒控制好，聲音有點重。

魏紀塵嗤笑了一聲：“自己做的事，還不讓人說了？”

宋夏扭頭看向他，眼神冷了幾分：“我做什麼事了？”

魏紀塵不甘示弱，揚聲回道：“難道今晚你沒上别人的豪車，沒跟人一起出去？照片都拍得清清楚楚，你今天明明——”

他說着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迅速中斷了話頭，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宋夏沒有錯過這細微的變化，目光直直地盯住他，冷笑道：“我上了他的車又怎麼樣，就可以被随便造謠？倒是有些人，得搞清楚一點，網絡并非法外之地，不是披着一層馬甲就可以随便诽謗的。”

魏紀塵抿了抿唇，眼神不自覺閃躲了一下。

宋夏懶得再理會這人，去陽台收了晾曬的衣服，經過正在一旁安靜複習的賀夕岚時，忽然聽到這位平時就挺傲慢、幾乎不怎麼跟他們說話的室友開口了：“特招生身份本來就是現成的靶子，希望你以後能謹言慎行，不要給我們的群體抹黑。”

宋夏被氣笑了：“那你這輩子都不要上别人的車，也不要跟任何一個比你富貴的人說話，謹言慎行！”

撂下這句話，他猛地拉開浴室門，“啪”地一聲關上，打算去沖個澡冷靜一下。

宿舍一片安靜。

賀夕岚面色漲紅，輕聲嘀咕：“我好心提醒他，做錯什麼了？”

方林枝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我還想問，特招生又做錯了什麼？大驚小怪……”

宋夏打開水龍頭，蒸騰的水汽彌漫，溫熱的水柱沖刷着他的頭頂。

他閉上眼睛，任由水流順着臉龐滑落，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将胸口翻湧的怒火也一并沖走。

曾經，宋夏确實被這些東西帶來的負面情緒徹底淹沒過，不知為何，自從他親眼目睹那位章同學從天台墜樓、覺醒自己未來的類似命運之後，他忽然就覺得很不值得。

生命何其美好，為什麼要陷入這團淤泥？

宋夏努力不往心裡去，那些人再怎麼胡言亂語又能怎麼樣？隔着一層網線，隻要不舞到他面前來，他都可以當作看不見。

即便有人存心當着他的面找不痛快，他也能很快找到方法排解。

“沒關系，一切隻是因為我還太弱小了。”宋夏想到那些照片，明明是三個人同行，季明川卻被小心翼翼地排除在這場風波之外。

不就是因為，拍照的人清楚，那個人是惹不得的嗎？

“總有一天，我也會讓他們不敢招惹。”

熱水持續傾瀉，宋夏沒有理會時間，始終站在水下，直至皮膚被泡得起了褶皺，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或許這段時間的經曆讓他的阈值拔高了不少，排解郁結和憋悶的情緒對他而言已經駕輕就熟，等他從浴室裡出來時，之前的壞心情已經去除了一多半。

他擦幹身體，套上睡衣，随意把頭發吹幹之後，直接鑽進被子睡覺，再不理會任何流言蜚語。

-

次日，宋夏提前了十分鐘來到明德樓三樓的會議室。

推開門的時候，發現季明川和路琛已經到了。

他站在門口，停下腳步，乖巧地開口問候：“會長，路學長。”

路琛擡頭，熱情回應：“小夏來了啊，進來吧，來得還挺早。”

季明川則隻是擡了擡眼皮，淡淡地掃了宋夏一眼，算是打了招呼，随即繼續翻閱手中的文件，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疏離。

宋夏垂下眼眸，快步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戶半開着，深秋的風吹進來，帶着一絲清新的涼意，吹亂了他的幾縷發絲。

宋夏悄悄觀察會議桌對面的兩位學長，心裡有些不安。

昨晚的帖子鬧得沸沸揚揚，跟帖的數量多達好幾千，直至此刻還飄在首頁。雖然這兩個人對帖子的真相如何完全清楚，但宋夏并不确定他們的态度如何，會不會遷怒自己。

尤其是季明川，雖然沒打過什麼交道，僅有的幾次交集，宋夏已經充分感受到對方是個很不喜歡團隊裡有不安分的存在。

如果他們待會提起帖子的事……

宋夏眉頭緊蹙，思索着要怎麼樣應對才最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