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還在我開始逐漸熟悉東京的時候,讓整個都會都變得火熱的節日到來了。
聖誕——無論是聖誕前夜或是聖誕節當天,都将與我在家鄉渡過的不同。
不過,究竟有什麼不同?我并不是很懂。
“東京的聖誕節,是抛棄家人的男男女女,在各個你能想到的地方享受特價優惠,發射各種LOVELOVE閃光彈,對于單身的人來說是僅次于兩個情人節的不合理的節日。”
正在幫我裝飾聖誕樹的青年這麼告訴我。
“那你去找個女朋友不就好了呀。”
“你以為我沒找過嘛!我可是從高中開始——”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前10秒的對話就給我忘了哒。”
“——小莓你太過分了嗚嗚!又要我打掃,又要我裝飾,倉庫裡還一股怪味道!”
“11點了哦。”
“……嗚嗚!樹也一股怪味道!”
“12點了。”
“哪有那麼快!”
“那就加油吧。”
雖然也想動手裝飾自家的聖誕銀樹,不過因為現在還是上午——我不擅長做這種事的時候,我還是怪怪地讓免費勞動力——二若一警員來做吧。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個原寺院、主人長久不在的院子的倉庫裡,竟然有一棵人工的大聖誕樹——是叔叔喜歡過聖誕節呢,還是知道我要住來後特地準備的?
不管怎麼說,前幾天去商店街買的各種裝飾品自然是無一例外地全挂樹上了。
不過我可愛的表弟阿一,卻花了兩天時間——直到24日,也就是今天上午,現在,還沒完成。
我該如何誇獎他才顯得我沒有絲毫調侃的意思呢?
不,無論我怎麼誇獎,都會變成調侃的意思吧——現在比起誇獎應該是催促來得更合理些。
因為再過幾個小時,我在東京認識的新朋友們,将來這裡舉行聖誕派對。
“終于完成了!我可真是厲害啊!”
“啪啪啪,用了兩天的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用拟聲來表現拍手的聲音隻能讓我感覺到你的惡意。”
“你想多了,二若警官。接下來就把其他地方收拾下,等她們來一起準備大餐吧。”
“不要說得我好像是仆人一樣> <!我做事可是專業的!!!”
到底是反抗還是順從啊……
二若一,男,22歲,米花町碩嶽警察署刑事課強行犯搜查系的新人警員。
除此之外,他也是我的表弟——不過正确來說,是我外祖父兄弟的孫子,已經不是一個“表”能代表的了。
說是巧合還是緣分,或者直接說是命運也好,在我幾周前遭遇了那件事件(現在被警視廳命名為“姬殺路良院主人被害事件”這種很有噱頭的名字),為了追蹤尚未歸案的兇手及應付應聲而來的記者們,警方指派管轄這裡的碩嶽警察署來做保護和監視。
誰知來的警員是在都内的親戚呢。
雖然當時見面的時候并沒有馬上認出,但因為阿一先看過我的資料,當場就與我認親了。一點點回憶小時候一起過暑假的時光,我們迅速熟絡起來,很快就到了能相互吐槽的程度。連對我的稱呼他也經常從“莓愛裡”順口成過去的“小莓”,當然現在幾乎都是“小莓”了。
一般論而言,10年的變化能讓一個人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事還是比較少有的,但像阿一這樣幾乎完全沒變的例子,似乎也很珍奇。最近那些在火災後逐漸遺忘的在東京的記憶開始一點點回來了,究竟是因為叔叔的去世讓我想到了父親,還是阿一的出現引出的呢。總之,我想起了過去曾有一年與父母一起來東京過暑假的事。
那些日子裡的我也如五年前那天晚上一樣住在路良院的叔叔家,也同樣,叔叔不在國内,除了父母和路良院爺爺,這裡還有幾位寺院的工作人員,印象裡也是僧侶來着。正是那年暑假,我和阿一認識并玩了一個月——當然這些事早就随着時間被我遺忘了。
現在想起來的,正是阿一這種熱衷于集體活動并且親力親為的态度。那個夏天,他不像是其他大都市的孩子,妥協于遊戲機與空調地閉門不出,反而帶着我在這個米花町一切有林子的地方探索了遍。盡管都會的林子在從小跑于田野的我看來完全不值一提,但阿一尋找天牛,尋找寶藏,尋找着一切孩子夢想的模樣,實在是認真得不行。
——不過帶着女孩子抓蟲什麼的,還都快是國中生的年紀……現在吐槽有點晚了。
确認着手機上來自毛利蘭的郵件,我打算把自己屋子也整理下,卻被阿一搶先了:“哇,伏案下還有食物碎屑!小莓你可真是過得粗糙啊!”
“我有打掃過哒!這是小失誤而已……”也不想想我打掃那是多辛苦的一件事——不過阿一這樣完全不把我的病當一回事(其實是腦瓜笨聽不懂),倒也比在老家時的感覺自然多了。畢竟被外祖父母和醫生顧慮着的生活,兩邊都會覺得不自然吧。
“你的小失誤可真多!這兩天我可是在這個家能見人的地方見到不少小失誤啊!”
“什麼叫‘能見人的地方’??”
“倉庫之類的地方會有鬼啊根本不能見人吧!”
原來是這個意思……“請問阿一你幾歲了,口袋裡的警察手冊是假的?”
“還不是怪小莓你!畫什麼奇怪的神鬼推理漫畫!”
看來這家夥是對我的新連載産生陰影了。
最近,我在個人站上連載的小說《他不在的午後》完結并出了文庫本。新開的小說連載叫《來栖庭事件簿》,是一篇講述女高中生通過鬼神的幫助封印各處妖怪,并處理解決妖怪引起的事件的故事。因為是在傳統神魔故事上套上了推理小說的外殼,讀者群體以學生為主,便在編輯的推薦下同時開啟半月刊少女漫畫雜志的連載,以同時連載的形式吸引讀者。【劃】同時賺兩份版稅。【劃】——以MEARI原作,森亞作畫兩種身份的名義。不過半個月,這個連載就成為了bbs相關闆塊的話題,第一話也獲得了相當的好評,前兩天交稿的第二話也被編輯部認可,明明是前景大好——
面前的這個大孩子,卻隻是因為裡面提到犯罪者是因為鬼怪附身之類的,還有死者的兇靈複仇啥的,就開始變得疑神疑鬼起來。我不得不懷疑本國對公務員的入職條件太過松懈。
“我隻是想寫推理而已,畢竟有現成的素材。”
沒錯,我有現成的素材——來自一群遭遇了不少兇案的小學生與高中生——我現在要先懷疑米花町這個地方風水不太好了。
“啊,你是說毛利名偵探嗎?”因為和我一起拜訪過毛利偵探事務所,阿一随即問道。看他撅着屁股在書櫃的縫隙間收拾“小失誤”,我很佩服他能一心兩用。
“嘛,那群人裡偵探出乎意料地多哒。”
我指的倒不是毛利小五郎大偵探(畢竟問來的推理細節從來是“不記得了”),而是那個戴眼鏡的小偵探,和他身邊另兩個自稱偵探的人。
“安室先生和世良小姐,也似乎藏有很多料哒。”
我想到在波洛咖啡廳被蘭小姐介紹的那兩人,看着就很聰明的樣子,就像那個小偵探一樣自信而沉穩。
“那個咖啡店打工的男人和會截拳道的女高中生嗎?”阿一想了想,“不過我沒在署裡聽說過他們,應該不是很有名吧?比起這個,那個沒機會見到的高中生名偵探工藤新一反而比較有名的說!”
“這個名字,我記得是蘭小姐的青梅竹馬?”對那個名字,除了鈴木園子的調侃外,我是想不到别的了。“據說這位名偵探長期在外辦案,不知道有沒有可能讓我取材呢……”
“是要去恐山取材嗎!”
“為什麼我要去恐山取材啊?”
“通靈作品都要去恐山取材——這不是常識嗎!”
“看來你的常識和世界的常識不對等。”
“明明隻是和小莓的不對等而已!”
“不錯的吐槽,我收下了。”趕緊記在neta本上,這樣有趣的對話可不能忘了呢。
似乎阿一又抱怨了幾句,然而我一旦碰上自己的創作筆記本,就不在乎周圍的事了。
2
按照約定首先到來的是毛利蘭和安室透。
我很意外安室先生會出現在門前,面對這張不太本地的長相,難免會生出些怪異感。
“不請自來還請莓愛裡小姐不要介意。”他這麼誠懇地說了我當然也不能介意。蘭小姐事後和我解釋說,是因為原本答應幫忙的鈴木園子臨時要去為她異地戀的男友接機,而世良真純拒絕了這個派對的邀請要和家人一起過聖誕夜,聽說這裡需要幫手的單身漢(猜測)安室才會在打工結束後一起來幫忙。
總之是幫除了吃速食外沒多少料理技能的屋主,也就是我,這就沒啥可介意的了。
之前就在店裡嘗過安室先生的手藝,我當然很放心把廚房交給他們。雖然我不是個八卦的人,但能讓一位與我隻有一面之緣的成年男子幫忙這種事,怎麼想都不會是我的魅力,而是蘭小姐的緣故吧。
聽說來做料理的人來了,阿一趕緊也去打招呼,一副主人的模樣,我忍不住又吐槽了他幾句,就當是這個下午一點打發時間的方式了。
大約在他們前期準備就緒的時候,蘭從廚房離開來到我的房間。
“莓愛裡小姐,這邊已經好了,接下來的等柯南他們來再準備也行。他們是在商店街那邊參加完活動,4點過來。”
“啊…我剛才收到郵件…他們說提前過來了。”我拿起随手放在一堆稿紙裡的手機,又确認了一次。雖說下午的我不擅長文字和語言的處理,但隻要有咖啡保證清醒,我還不至于像那次早上的事件那樣被不眠症害到搞出大事情。
蘭也掏出了手機:“真的耶,我也收到柯南的郵件了,‘今天人太多,提前撤了,現在就過去莓愛裡姐姐家。’”
我慢慢消化着她的話語,寄住在毛利家的柯南似乎和她們解釋過我的病症,所以她們會等我思考和回應,這對于因為是下午與夜晚而沒法好好表達的我真是太感謝了——第一次和蘭她們見面時我就因為沒法好好表述急得紅了臉。
“……那就是兩點。”我看了眼手機,又确認性地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畢竟還是表盤适合現在的我。
“是啊,提早了呢。怎麼辦?大家要不要看電視,或者讓孩子們玩些什麼?”蘭的提議非常照顧到我的情況,但卻并不是在勉強自己——從和這個女孩不過一周多的接觸中我可以感覺到,她是天使一般美好的女孩。
雖然挂心着遠在他方的青梅竹馬,卻不會對周圍人視而不見,反而更加珍視每個人的心情,在為所有人的幸福小小努力着——她卻誇着我筆下的女主角如何如何,真叫我慚愧。
“蘭醬超級天使”——我要學着阿一的宅式風格來一句。
“今天不會下雨吧……?”聽到我的提問,她很認真地查看着手機上的天氣預報:“應該不會,半夜可能會有小雪……呀,是白色聖誕節呢,你看。”她像是分享般的把手機屏幕面向了我,我看習慣的那個雪花符号此刻變可愛了。
“太好了……那就讓孩子們去探險吧。”
“哎?”
也許是因為回憶起了和阿一在暑假的冒險,我腦中現在隻能想到這個。
“在路良院家的院子裡,還有小片竹林和倉庫小屋……不過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麼。”
“孩子們一定會很高興的吧,莓愛裡小姐真的人很好呢。”
被真的天使誇獎人好,我想這話務必要讓阿一來聽一聽。
3
果然如郵件所言,不過十分鐘後,孩子們就到了。
不過這次不止是柯南、步美、光彥、元太,還有一個茶色微卷發的漂亮小女孩,和負責充當司機的眼鏡男人——之所以會猜測是司機,隻是因為從商店街到這裡十分鐘實在是太快了些。畢竟路良院好歹在一個小山坡上,從最近的街道上來也要四五分鐘。我平時來回一次便利店也是十分鐘,更何況是米花町的商店街。
經孩子們的介紹,我知道了小女孩叫“灰原哀”,帶眼鏡一直微笑着聽我們說話的男人叫“沖矢昴”,是借住在阿笠博士家隔壁的人——我原本有一瞬以為他是孩子們口中的“阿笠博士”——據說是博士被叫去町内自治會修他自制的奇怪發明,因此由閑來無事的單身漢(我想一定是的)沖矢昴先生來當孩子們的臨時監護人。
幸好和我一起開門迎接的是蘭,她熟練地向兩人介紹起了我,省了我的事,不過孩子們一口一句“海豚姐姐”的,我覺得這病快要被整個米花町知道了……
“……你們好。”我就直接總結陳詞來了一句。
不知道灰原哀小妹妹是怕生還是覺得我長得不親近,竟然躲到了柯南的身後怯生生地回了我一句“你好。”
沖矢昴則是一臉我臉上有東西的模樣,盯着我好一會兒忽然問:“是帶着隐形眼鏡嗎?”這位眯着眼一直微笑着的人,視線出乎意料的銳利。
……對初次見面的人問那麼奇怪的問題,我想這個人一定也是個偵探。
因為這個問題,之前第一次見安室先生時也被這麼問過。
我說先生們,你們是不是對這方面太敏感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可愛的虎牙妹妹世良,至少她的第一句話是“聽說你下午很少說話,真可惜呢,我好想知道不眠症是什麼樣的。”……嗯好像也很奇怪。
讓我考慮下怎麼回答……哎好麻煩,不考慮了。
“嗯。”回答就回答了。
要不是怕吓到他們,我也不至于昨晚起就帶着隐形眼鏡到現在。一般在家或是和阿一相處時,我是“原本的模樣”。
“失禮了,隻是想到了類似的事……”他扶了扶眼鏡框,仿佛剛才隻是普通地打了個招呼。我本能覺得這個人的普通肯定和我的不一樣。“畢竟有些外國血統的人為了不引人注目,會帶上那個呢。”
這麼一說我忽然想到,安室的眼瞳色也非常有特色,不過那人從皮膚就開始有特色了,也不在乎個眼睛吧。至于我有外國血統這事,一定是從孩子們那裡聽來的。唉,我就當全米花町都知道這山裡住了個外國海豚女(?)吧。
“大家聽我說,”蘭代替我主持大局道,“莓愛裡小姐說她有個提議,是給孩子們的!”
“哎,什麼什麼?”
“有鳗魚飯嗎?”
“元太就知道吃……”
“我說你們聽下去啦。”
“……”
個性鮮明。
“她說,這個家的院子——從院正門到後面的竹林倉庫,這麼大~的地方可以随意探險哦!”蘭用對待小孩子的語氣說着,絲毫不懷疑她将來能成為優秀的教師或是服務人員。
“哇——好棒!!謝謝莓愛裡姐姐!!!”那三個早就興奮起來的孩子全都跳了起來。
好難得從他們口中聽到名字,我自然也很高興,向他們笑了笑。
接着就看到他們三個拉着柯南和小哀直接往後院跑去——果然竹林和倉庫他們觊觎好久了。
而多餘的司機先生則跟着我和蘭一起進了屋,此時安室正在客廳中看着那棵從倉庫搬來的聖誕小樹。緣廊側的玻璃門已經關上了,看來是小樹的怪味道消散了吧。現在室内還很冷,我去開個暖氣。
“很棒的聖誕樹呢,莓愛裡小姐。”他看向我這邊的時候眼神似乎變了,我猜他大概認識身後的眼鏡兄。
“我也覺得很棒呢,真有聖誕的氛圍!剛才還拍了照發給園子和世良同學看了哦!”蘭又把手機屏幕給我看,她拍的可真不錯。“啊,我要去廚房告訴二若警官一聲孩子們到了。昴先生和安室先生就先陪着莓愛裡小姐休息下吧。”她俨然是我的代理人一般忙進忙出着,真是麻煩她了。
不過……
我看着各自坐在沙發最遠兩頭的兩個男人。
——我不需要這種“陪”啊……
“沖矢昴先生,好久不見。”
安室發起了對話,話裡有話的樣子可惜我不想深究。
“安室君,好巧又見面了。”
沖矢昴平靜地接過了話題,看來會聊一會兒我去給他們倒個水吧。
當我站起來的時候,安室卻也跟着站了起來:“怎麼了,莓愛裡小姐?”
“我……倒個水。”
“那讓我幫你去倒吧,畢竟是我的工作習慣呢。”
不不,我不是要自己喝水啊……面前很快遞上了一杯水。尴尬。
“謝謝……”容我先喝口水冷靜下。
因為這個小插曲,兩人的對話結束了,我忽然覺得自己做了件錯事。但我想不出怎麼挽回啊,你們怎麼忍心讓我這個不眠症患者找話題?
“那個……為什麼會在意……?”好吧,我隻能想到這一個兩人的共通點。
“在意什麼?”安室先生接話本領好,沒讓我成為冷場代言人。
“是說隐形眼鏡的事嗎?”因為時過不久,沖矢昴對這個事比較能快速領會。
我點點頭,省得我找一時想不起的“隐形眼鏡”一詞了。
安室立即也想起了這事:“啊,那個。那是因為——不一樣。”
“……?”啥不一樣?
不過他卻沒有繼續回答我,反而反問我:“冒昧請問,我聽說這裡五年前發生過大火是嗎?”
什麼,連這裡有火災也路人皆知了麼——不過火災很正常吧,總有人看見,那天我記得也是來了一堆車的……咦?車的話是停在坡下的吧,雖然這裡的坡因為很平緩,連階梯都沒設計,隻是個石子路斜坡,但車上石子路再怎麼說也太抖了。所以我記憶裡停在院子裡的是……但我隻能想到是黑色的交通工具,到底是啥呢。
“嗯……雖然我不記得了。”我決定暫時放棄回憶這事,畢竟試圖回憶了五年,到如今也是無所謂了。
“有人傷亡嗎?”
“……家父和寺院主人。”
“那真是抱歉。”太公式化了啦這個道歉,我也公式化回個“沒關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