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打給阿角的電話很快接通了——快的速度,就好像是他一直在等着那般。
“阿角。”
“莓子?哦,那人把我的電話号碼給你啦。”
他身處一個不錯的環境,聽上去很安靜。就連他說話的音量都似乎小了不少。
“阿角,我想問你一個事。”
“你說吧。”
我把那段回想起來的片段一字不漏地複述給他。除了那些我沒聽清的部分。他耐心聽着,并沒有插嘴或反駁,而是等我最後總結的一句“阿角還記得什麼嗎?”才終于歎了口氣。
“……你果然記得那個。你想的沒錯,就是那樣。”
“你的意思是……是叔叔害死了爸爸?”
“有沒有想過反過來想想?”
“什麼意思?”
“也許是你‘爸爸’要害死‘叔叔’。”
“……真的?”
“誰知道呢。我當時隻負責把你帶走,保護你而已。”
“負責?是誰命令你的嗎?”
“不,是我想保護你,僅此而已。”
奇怪,我和阿角的重逢至今,不過一天而已。他為什麼和昨天的态度完全不同呢?現在的他,說話冷靜淡然,我有種在和自己對話的錯覺。
“阿角……你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臭丫頭你才吃了奇怪的東西!”
哦,我錯了,還是他。
“要是阿角也和阿一一樣中毒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想起阿一,昨晚托柯南緻電高木警官,卻問不到阿一的入住醫院,隻知道他平安了。這也讓我惦記了一晚上。
“你啊……說吧,你還想知道什麼。”
“爸爸和叔叔之間真的關系不好嗎?”
“你記得他們的事嗎?”
我搜索了一會兒記憶,因為忽然在記憶裡多出了叔叔這号人物,讓我有些微的恐懼。
“記得一點。爸爸長期在都内工作,很少回老家,不過回來時會很認真地指導我念書和練習拳法。叔叔偶爾會跟着爸爸一起回兵庫,他和爸爸一樣喜歡看書,書架上的書隻要我指到的地方,他都知道是什麼書。還有……”
随意看向身邊的時候,安室的微笑讓我沒來由地鼓起了勁。
“還有叔叔希望我去東京念大學,爸爸似乎不這麼想,但在周遭人都支持的情況下,還是帶着我來了東京。除了十年前我有來過東京,那是第二次。就在那幾天,有阿角你陪我,阿角也喜歡和爸爸一起下棋。在我印象裡,爸爸很崇拜聰明的叔叔,而叔叔雖然有些高傲,卻也很信任爸爸。”
“基本正确。這就是免古地優河與路良院翳之間的關系。”
免古地優河是我父親的名字。
說起來,我的父母是很少見的不同姓的夫妻。原因說起來有些複雜,父親雖說不是入贅,但是幾乎隻身來到妻子的娘家生活。因此沒有讓妻子改姓。但我一直跟着父親的姓,直到父親死後,才從了母姓。這些事,以前還讓鄰居非議不少呢。
“我以為和忘了我一樣你把這些也忘了呢。”
阿角略委屈的聲音又喚回了我的思緒。
“别生氣啦,我明明很快就認出阿角了。叔叔的事隻是剛才才想起來,因為正好遇到了火災……”安室一直望着我,似乎在鼓勵我說下去,“所以我才想起了那段對話,想起了叔叔。”
“這不是挺好的嘛!”
“火災有什麼好的。”
“但是很有用吧?你看。”
“但是我很困擾。”
“為什麼啊?”
“剛買的衣服就這樣沒了。”
“那……确實會困擾,呵呵。”
“而且……”有個讓我感到背脊發涼的原因,我從剛才就在疑惑了,“我記得那天晚上,不,那一周,叔叔應該都不在寺裡——他在國外。”
“你為什麼認為他在國外?”
“是阿角你和爸爸告訴我的啊。說很遺憾我錯過了和叔叔見面的時間……”
“你确定我告訴你的是這話嗎?”
“那不然呢?”
“我是不是這麼說的——‘真遺憾啊,你可能見不到叔叔了……’”
“不是,我沒有你那麼健忘。我清清楚楚記得你說的是‘真遺憾啊,你正好錯過和教授見面的時間,他現在已經在雷布了,這裡的夜晚正好是那裡能見到陽光的時候。’你那時候是叫叔叔教授的吧?”
這人記性怎麼比我還差。我雖然有忘記的事,但隻要記得就一定會牢記好麼。
“啊……是這樣啊……好吧,我比不上你的記憶力。順帶說下,我現在都叫他老闆。”
那種事無所謂啦。
“所以,到底為什麼他會在火場裡……”
“他從那個地方回來了。那天晚上。”
“咦……”這個解釋無懈可擊。我一時語塞。
想起了那場大火中,叔叔模糊的臉。我一直記得,叔叔和爸爸長得很像——
……是因為上午的關系吧,我忽然想不起父親的臉了。他長什麼樣?叔叔長什麼樣?不,我該是記得的,他們是兄弟,他們很像……
“……呐,阿角。爸爸和叔叔是兄弟吧?”
“是這麼說啦。”
“那麼他們長得很像嗎?”
“這世界上也有長得不像的兄弟啊。”
“所以是不像的意思嗎?”
“你現在……想不起嗎?”
我不知道。
但是,我過去記着的兩人的臉,是很相像的啊?這五年來,我不是沒懷念過去世的父親,我記憶裡的他,和葬禮上見到叔叔的感覺是那麼相似……在葬禮上那種震驚的感覺,比他的臉讓我更為記憶深刻。
可當我還想追問下去的時候,阿角卻說他還有事,沒給我任何一個字的時間挂斷了電話。
8
“蘭小姐他們似乎在附近的餐廳。我們也沒吃過東西,要過去會合嗎?”
安室先生很體貼地沒有追問我任何事。他少見地不再像個偵探一樣探查他人的隐私。
但我卻因為這些事放在心裡快要爆炸了。可若是說出去,又沒有任何意義——偵探并沒有能力讓死者複活告訴我“答案”。他們所做的事隻有推理活着的兇手的動機,好在最後靠着供詞對上“答案”,這一點死去的兇手無法做到。
因為“答案”已經哪兒都不存在了。
我應了他,任他拉着我走向地點,卻在好不容易找到那家店時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哪裡有不舒服嗎?”
也許是我臉色不太好看,他牽住我的手探着體溫。今天的安室好奇怪。
對了,今天的阿角也好奇怪。
今天的我也好奇怪。
奇怪的是,明明大樓的火已經在那通電話間熄滅了,煙霧卻仿佛飄入了我的腦中——我的記憶世界,此刻宛如倫敦,迷霧重重,充滿了腐鏽的氣息。
過去的記憶,被煙霧圍繞,仿佛變成了旋渦,看不到盡頭。
“安室先生……”我無意義地喚着名字,試圖在這旋渦中抓住救命的木闆。
我這個月以來的記憶,不是奇怪的吧?
這些人,還是清晰的吧?
我不會忘記任何一個人的臉吧?
擡頭看向因困惑而顯得陰郁的安室的臉。這個在他人面前文雅有禮的青年,似乎總要在我面前自損形象,看來我真的讓他很困擾了。那還真是抱歉啊。
“我想……”我想說出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還是沒說出口。
我很少會這樣。我自認是一個沒有多少秘密的人,從小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就算想隐瞞,父親都會知道。久而久之我明白了說謊和隐瞞毫無意義,便成了有話直說的人。但今天,我好像有點不像我了。
一種奇怪的感覺在我體内湧出。
正好瞥到一旁的公共廁所讓我找了個方便的借口:“……我想去下那邊的洗手間。”
安室一愣,又恢複了營業笑容:“原來就這點事,請吧。”
我點點頭,匆匆進入了廁所。
接着就看到了讓我完全沒想到的意外——我來月事了!
也許對于一個24歲的女性而言,這是稀疏平常的事。但對我,這是十足的意外,幾乎不會去想到的——
因為這是初潮——我至今為止的第一次!
無論是身高還是胸部,我都像是停留在十年前的中學時代一般毫無長進,我一直以為這是理所當然地——我并沒有出現少女該有的二次發育性征。在老家時,醫生曾告訴我這是先天性的:也許會在二十多歲時才發育,也許是一輩子都不會有。由于我一直以來體質與常人就有不少差異,早習慣了這種異常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