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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說一個好消息,那就是我沒有被冰淇淋或三明治撐死。安室透很“貼心”地制作了恰好飽腹的份量,讓我意識到打嗝是多麼難控制的行為。現在我完全不會去想象任何食物的美好,包括布丁,都别出現在我面前拜托了。
那麼壞消息當然不是我打了多少次嗝,而是我可以900%确定一件事:
——安室透,很生氣。
雖然一聲不響地從店裡跑了是我不對啦,可是我這也不算是吃霸王餐(畢竟是他請客)。而且你看我行李也在這裡,就當作我出去散步消化不行嗎……這些辯解的話語在喉嚨口反複翻轉,可是看着他的微笑,我還是乖乖咽下去了。
也許是因為我讓他見到了讨厭的沖矢昴?明明早上還一起吃早飯來的,這麼快就讨厭到不想看到了嗎?真是男人心梅雨天……當然這套玩笑我也不敢吐出一個字,我要是說了,恐怕他會用更驚人的料理來讓我說不出話來。
再要說還有什麼問題,那我隻能想到那束玫瑰花了。他送給我的東西我以為自己有為所欲為的權利,可惜轉送給别人似乎是一般常識之外的行為,不僅被憐生小姐責備了,安室透顯然也十分在意這件事。
果然還是道歉比較好吧……不管怎麼說,随便離開是我不對。畢竟我們今天在一起一整天,突然不見了确實很奇怪。如果他一下子不見了我也會忍不住擔心我的熊怎麼辦……當然也會覺得他很過分。
——“對不起,透先生。”我努力地重複傳達最真實的想法:“對不起,我太過分了。”
聽到我這句話,安室透臉上過分燦爛的笑容似乎終于收斂了些,像往常看着我時那樣彎彎的,低垂着眼角,用雨後初晴模樣的淺藍色瞳孔望着我:“……你這是在為什麼是道歉呢?”
“我讓你擔心了。還有差點把你送的花給别人。”
他的表情起了一陣快速的變化,先是收斂笑容,而後是微微皺眉,最後又爽朗地笑了。這笑容沒之前那麼燦爛過頭,我卻反而明白這個答案答對了。
“現在也沒辦法給你一些獎勵的甜品了呢。”伴随着笑聲,他吐槽道。
現在我大約有90%的把握認為他的氣已經消了。不過要是讓他知道我是因為雨男的事出去又回來的,恐怕這氣又得回去,我已經沒有胃承受他美味的料理了,所以……那件事還是放到明天再提吧。
替我收拾了一下桌面後,他的語氣裡完全沒有了做作的成分:“那麼晚餐後再給你準備吧。”
果然米花第一單身好男人(我随便給的稱号)就是福利周到。
之後店裡開始忙碌起來,他抽空又送來了花茶。配着花茶看他給我準備的書當然也不錯,可我卻完全看不進腦子裡。當然一部分原因是手裡的又是那位女朋友小說家的書,而更重要的是,我現在滿腦袋都是這一整天的記憶回放。
我需要慢慢整理消化這些回憶。從與安室透和好開始,我們回到幸的公寓,遇到了羽田名人,為他跑腿去找與五年前将棋女王中毒案有關的情報,于是和一個叫鳥海明人的奇怪警察見面了。之後回到波洛發現了美羽(雨男),追着他離開,最終在廢棄大樓裡,我與死神重逢了。于是,我也知道了死神如今是沖矢昴。
當然,要是現在身旁有死神先生更好了。我說不準這是預感還是什麼,但我總覺得,下午被我指認出來後卻依然不打算幫助我的死神,在今晚對我的态度會有點不同。我說不上來為什麼這麼想,也許是直覺,或者是——他把我送回咖啡店後沒有立刻朝工藤家的街道駕車而去這一點,讓我産生了困惑。
他之前去米花酒店是打算做什麼?離開波洛之後還打算做什麼?
所謂的“慢慢談”是打算告訴我他的故事嗎?這一點當然不可能,不然他早就可以在天台告訴我了。而他和安室透也算是認識,如果談話内容并沒有任何不妥,他無需在安室透面前用這個詞(盡管不排除他想故意惹安室生氣,畢竟安室看他不順眼)。那麼顯然,他想說的話題是最好隻有我們兩人在場的場合了。
也許隻是叙舊,也或許是對我将來的安排。既然他不打算幫助我,那麼他也肯定打算隻讓我在工藤家暫時生活,很快就會叫我離開那裡。無論如何,再次與他見面談話的内容,一定是重要到改變我如今生活現狀的情況。
今天是如此漫長(确實拖了大半年好長)……想到幸和美雪出事不過是在昨天,我卻覺得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也因為如此,我格外地想見她們。特别是想到此後又不知何去何從,要是能回到赤坂家就好了。都怪美羽。
就這樣絞盡腦汁地思考着美羽的事。等到下班的時候,安室透收拾完畢招呼我出門,我才隻能放棄思考。在等他從停車的地方開車到店門前的時候,陪我在店門前等的人還有六林憐生。她明明手裡捧着我送的紅玫瑰花束,卻直直盯着我手裡的黃玫瑰,仿佛這束花讓她根本走不動回家的路。
原來是個口是心非的人啊,想要黃玫瑰的話直接說不就行了。我大方地把花遞到她面前,卻被她搶先開了口:
“……我都說了不需要。”
“那你一直盯着看。”我還沒有遲鈍到看不出這一點。
“那是因為安……”她似乎在找借口,停頓了半秒才繼續,“隻是以前收到過一樣的花所以多看幾眼。”
“以前?透先生送的?”我随口一問。
“勉強算是安室先生送的。”她也就這麼随口一答。
哦……這不果然是前男女朋友的關系嗎?!安室透先生,你當着前女友的面承認送我花真的好嗎?我突然對某人的情商産生了懷疑。
可憐生卻“咦”了一聲,先反問了我:“透先生?你叫他的名字?”
“今天上午開始叫的。我下午離開店裡前和你也說過一次。”我根據回憶回答。
她的表情頓時複雜起來,之前還在我和花束間的目光落到了地上,呼吸似乎變急促了,一個稱呼能讓她那麼在意嗎?難道說安室透以前不喜歡别人叫他名字?(畢竟甚至連他口中的女友都隻叫他的姓氏)
“那個,我這麼叫不對嗎?”我姑且還是補了句,“其實本來是想叫他全名的,他說像小學生所以不讓我這麼叫。”
“……哎?”這下她又擡頭看着我,好像我說了個看到安室透在女裝的玩笑話似的,一臉不可置信。“……所以,是他同意你這麼叫的。”隔了會兒,她總算是接受了這件事。
她有些沮喪,顯而易見的,需要人安慰。一見到美女哀愁的神情,我不自覺地就會想到美雪和幸——“那個,這也不是特别的稱呼,那名字不是……不是和我一樣叫安室嗎?”差點就說“那名字不是真的”了,我趕緊伸手指了指自己,想蒙混過去,“我還沒和你說過,我叫安室莓。”
她又“啊”了一聲,點了點頭,不太好意思的樣子。“那個……我知道。梓小姐和安室先生他們都有提過……”她扭扭捏捏起來,看來是因為忘記了我的名字感到抱歉,“哎……客人之前幾次來,我沒什麼機會和你聊上,所以有些記錯。”
雖然我們沒聊過,不過我在一旁聽安室透、榎本梓和她聊天不是一次兩次了,比如安室家裡養狗這事就是在她和梓的對話裡提到的(梓的哥哥家則養着貓)。她一定不知道我這麼關注她吧,畢竟我之前一直當她是安室透前女友來的。隻是她剛才的話,說得好像很想和我聊天一樣,看來她也有在意我,可能因為我總是和安室一起出現吧。
“哦。”我應了聲,算是不介意她剛才的話。
可她對我的回話似乎并不怎麼開心,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又道:“安室……莓小姐,我問你,你是怎麼看他的?”
“看安室透?用眼睛。”
“……我不是這個意思!”
啊,她生氣了。“我開玩笑的。”
“這并不好笑!”
“對不起。”電視節目裡明明冷笑話很受歡迎的,看來我被電視騙了。明明美雪跟我說過,絕對不要學幸的說話方式,電視裡的綜藝節目對社交更有用。雪啊,這個教育方式不行。
剛才吐槽的時候明明還是生氣的表情,可就在我道歉完後,六林憐生又變回了猶豫不決的樣子:
“我是說,你覺得他……怎麼樣?”
這個問題有點麻煩。我能舉出他很多優點,也有一點缺點,可這隻是我主觀的看法,一定和她看到的不同。我如果如實回答可能會影響她的觀點,那麼我的回答就很重要了。比起談自己的想法,也許用客觀的描述來形容他會更好。
“嗯——他就是……”
一道光暫停了我的回答。
車輛緩慢駛來的聲音出現在街道一側,夜晚十點的5丁目街道顯然沒什麼車,那麼這聲響不出意外便是那輛白色的RX-7了。幾乎與車燈靠近而來同時,六林憐生唐突地道别了:“我還是先走了!”她沒有回頭望向車駛來的方向,而是背對着車燈快速向另一個方向跑開。既沒有“再見”也沒有“晚安”,看來是真的不想和我說太多話。或者是……
“上車吧。”
——不想見到這輛RX-7的司機。
我看向駕駛座的安室透。他的視線正從離去的背影方向收回,轉移到我身上時,已經變成了一貫的微笑:“讓你久等了呢。”
我按照今天的習慣坐上了副駕駛座。确認完花和熊的“安全”後,我便也把自己的安全帶系上。想到接下來回工藤家後可能會發生什麼,胃裡稍稍有些不安了。我清楚這不是吃太撐的問題。
“怎麼了嗎?”不知身邊這位偵探到底是怎麼觀察我的,竟然連這細小的不安都察覺到了。
我搖了搖頭,随便轉了個話題:“六林憐生一個人回家沒問題嗎?”
“……”
發動的汽車一瞬間産生了微微的重力感,而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