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鈴木光太郎差點被宇根秋人揍了一拳。

“你是章門的弟弟，你可以随便打我。這是我欠他的——是我害他再也見不到那個重要的人。”

對于鈴木光太郎自虐一般的發言，土師又良與安室莓都十分意外。在他們平日的接觸中，光太郎是一個單純而呱噪，可以說是笨蛋，但絕對足夠積極陽光的青年。他有着不符合他年長于兩人的幼稚，卻又因生活閱曆而在工作上自有前輩的可靠。

不過現下，兩人再次意識到這個年紀的他的的确确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經曆——盡管每個人的人生經曆都是如此不同，但在真正見到當事人的另一面之前，誰會注意到他人的特别之處呢？

“你這種說法……”試圖反駁他的又良被莓拉住了襯衫衣角，他沒有回頭，但他猜到了那是讓他先别沖動的意思。身後這名來曆神秘的女性看來對光太郎還是有一份适當的關心，才能不顧兩人剛見面的生分就出手阻止他的沖動，容易上頭的又良也因此停下了話語。他希望自己再冷靜一些，而她适時替他做到了，竟然恰當地形成了互補。

和他們同時聽到光太郎這番話的自然還有對面的不良少年們——包括對話的當事人，宇根家的次子秋人。這人就沒那麼冷靜了：“你就是‘光速鈴木’？！”

他的追問讓身後的小弟們七嘴八舌起來：“竟然是那個傳說中的大佬……！”“靠啊我聽學校的前輩提過這名字！”“那不是老牛X的那個嗎？！真的假的啊？！”“但我聽說光速鈴木被卷入幫派打鬥死了啊……”“是被抓進去了吧我聽說！”“不是在和誰的搏鬥中死了嗎？”

——“你們閉嘴！”讓不良少年們安靜下來後，宇根秋人才繼續看向光太郎。這兩人，或者說光太郎與秋人的兄長之間究竟是什麼關系，隻有當事人之間才能解釋清楚了。一頭金發的秋人雖然怎麼看都是個不良少年，但并沒有因為剛才的拳頭而上頭，倒是被光太郎身上的謎團吸引，稍稍平靜了下來：“喂，你沒聽到我的話嗎？我問你是不是那個光速鈴木。”

“我就是鈴木光太郎。”光太郎回答，“你既然知道那個稱号，那你應該也知道章門過去的事。”

“我知道啊，和你齊名的‘浪人章門’是吧？”對自己哥哥的過去似乎非常自豪，秋人就差把鼻子擡到頭頂了，“我哥當年可是這個米花町最強的男人，别說地方警署，就連當時警視廳刑事課的人都要對他敬上三分。你應該親眼見過我哥的厲害了吧？”

老實的光太郎連連稱是，卻有些困惑：“雖然章門是這一片不良裡最強的，連黑的都繞着他走，不過條子那邊我怎麼記得他老是被抓進去啊？”

“你瞎說！”

“我們一起飙車撞爛了米花車站的一個入口，還和隔壁町的群毆大亂鬥過，那時候章門喜歡個什麼浪人劍客的漫畫還很中二地帶刀子出門被抓包。對了，還有次被人報警我們綁架初中小姑娘！那次簡直了！”光太郎越說越愉快，好像在說什麼豐功偉績似的。

他這幾句話直接把對面幾個小孩吓得不輕，話都不利索起來：“以以以前前的大大大大哥玩得好大大大啊……！”“就就就是！”“帥帥帥啊！”“好好好吓人……”“媽媽媽——”“都叫你們閉嘴啦！”這下他們終于徹底閉嘴了。

又良不得不好心提醒友人：“你别說得那麼開心，丢死人了！”

“有嗎……”光太郎這才從回憶裡反應過來，憨憨一笑，“哦~我懂了，原來章門會在弟弟面前裝酷啊，沒想到啊。”

“我哥本來就很酷！我們家可是——反正警察沒有敢惹我哥的！”

“這個吧，那時候我們都是未成年，也沒做什麼殺人放火的勾當，他們也的确沒辦法怎麼我們啊……哦不過，有個叫鳥海的警察對我們還挺照顧的，大概你說的刑事課的人就是他吧。我記得那人對你哥特别好，我還以為是伯父的手下呢。”

不知為何，他剛說完這話，身後背景闆般的女同事突然發出了“哎”的小小一聲。不過光太郎和又良他們并不在意安室莓的奇怪舉動，畢竟她哪裡都很奇怪。

很快，光太郎的語調就從有些懷念放縱的青春中轉變為了一聲歎息：“但要說照顧……如果不是我那件事要章門照顧，他也不會有那樣的遺憾……不管過了多久都是我對不起他啊。”

“什麼遺憾？！”宇根秋人顯然對自己兄長沒有那麼深入的了解，此刻他急切到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差點揍光太郎一拳，又去靠近向光太郎，而他的小弟們此刻倒也成了背景牆。

“呃，這和你這小孩沒關系的吧？”

“是和七宮愛莉有關吧？！”

“七宮愛莉？”

在光太郎納悶期間，安室莓這個如（八卦）百科般的人終于又有了用途：“那個，七宮愛莉就是七海愛莉的本名，就是光太郎你很喜歡的av女演員。”

“咳咳咳！”這番話倒是把又良給整尴尬了，“死阿光你平時都在跟這家夥聊什麼啊？！還有你（指莓），不要記這種沒意義的東西！”

“光和客人推薦視頻的時候提到過。你知道嗎？有些客人會在網吧看av的。”原本很尴尬的氣氛被她這麼一解釋更尴尬了。

“這是我家的店不需要你給我科普！”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拔高了，又良趕緊憋下了聲，“還有你記人家本名幹什麼！”

“就正好知道。”

又良隻能猛翻了個白眼：“知道你記性好，閉嘴吧你。”

“哦。”莓一如既往地用一個字結束了對話。

被這麼一帶偏話題，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就在秋人幾乎又要開口質問的時候，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啊，等一下，還有忘記說的。”

“你還要說什麼違禁詞啊！”

“那個，七宮愛莉在6年前是一個偶像組合的成員。”

這句話就像是點醒了光太郎，他高大的身軀一震，因為握緊的拳頭膨脹起來，先把對面的不良少年們吓了一跳。

“我想起來了！”他大喊一聲，比他們之前所有人的動靜都大，但他也非常及時地想起這是深夜的街道，很快放低了音量，“是小音子的同學。”

從光太郎的嘴裡聽到現實裡女人的名字這件事過于稀罕，又良剛翻完白眼這下又瞪大了眼：“你還會叫人小……”

這吐槽還沒完，被宇根秋人截去了下半句：“八乙女音子——她就是哥哥很重要的人吧？”

某人又不合時宜地小聲驚訝了：“哎。”

“哥哥是為了她才決定從政的，也是為了她才想見到那個人，才想找到這個女人——她到底是誰？”秋人露出了在他這種無憂無慮的少年身上本不該有的神情，那是隻有成年人最能體會的、無能為力時的無奈。

但這種表情很自然地出現在了光太郎的臉上。

5-6

又良讓秋人遣散了他的小弟們各回各家。雖然夏天的夜晚在空無一人的街上吹吹風也不錯，但接下來的話題别說是在網吧門口了，在大堂也十分危險。他本打算讓光太郎和秋人跟他一起上樓讨論，這畢竟是光太郎和宇根家的私事，又良也隻是作為見證人和調停人所以最好在場。但他又擔心讓莓一個女孩子看店着實不安全，最後在另兩人的同意下，四人算是擠在了前台的周圍。

“這次别給我再嚷嚷了。”暫時充當話事人的又良先警告了兩邊人，“關于秋人——我就這麼直接叫你了——家的事情，能省略就省略，要不就用他爸爸，他哥哥代替，盡量别提什麼警察、議員的話題，不然别人以為我們店有什麼暗中交易呢。”

這麼一說反而讓兩個當事人緊張了起來，一時誰都沒接話。又良也不擅長這種麻煩事，向因為中立而坐在自己身邊的莓使眼色：“你，你稍微介紹一下。”

“哦。這位是鈴木光太郎，你是土師……”

“沒說這個，說的是那幾個女的。我看你是知道的吧？”又良似乎已經開始接受店裡這位女兼職不可思議的地方了。

莓點了點頭，毫不緊張地用一如既往的腔調起頭：“W87，是一支六年前紅過一陣的中學生團體，由四個當時還是初中生的女孩組成，口号是目标W87，Double Eight&Seven同時對應着四個女孩的名字——西田娜娜（七），七宮愛莉，八光莎拉，八乙女音子。”

“……沒了？”

“還要知道什麼嗎？”

又良感覺自己的拳頭要硬起來了，不得不用拳頭壓平了緊皺的眉頭：“要不你先查查？多少介紹一下這四人吧？我不是偶像宅對演藝圈沒興趣，都不知道這誰是誰……聽這幾個名字就覺得事多還麻煩，我連上網搜一下都嫌。”

但見他要讓開電腦桌前的座位給莓，她卻搖了搖頭，接着道：“x年x月七宮愛莉被爆未成年吸煙問題，事務所宣布她退出組合。八光莎拉因家中變故宣布暫時停止藝能活動。y年y月八乙女音子因醜聞纏身自殺。同月，八光莎拉宣布回歸組合。”

“你這介紹簡直和AI念稿差不多……”努力控制吐槽的又良悄悄看了眼另兩人，也許是因為那兩人頭腦都不怎麼好，此時竟然都看向莓，仿佛在等她繼續說下去似的。“唉……還有呢？你稍微整理下句子，把你知道的都說一下吧。”

又良這比之前有所改善的态度讓小莓略微有些受寵若驚，她不再隻是點頭，而是鄭重地“嗯”了一聲，擡頭看向三人。

“七宮愛莉退社後就沒有新聞直到成年後拍了av，藝名改為七海愛莉，但是因為過去偶像的身份加上組合的幾次新聞，讓她一直受到各種騷擾，有報道說她頻繁搬家。留在組合裡的另兩人，西田娜娜在今年1月在外景拍攝地被殺害，八光莎拉則是殺害她的兇手，現已在等待審判。”

原本以為能聊點輕松話題的又良這下更犯難了：“喂喂，這不是比暗中交易更危險的話題嗎？真的沒問題嗎接下來要談的事……要不還是去樓上……”

“喂，還有一個人呢？”終于開口的秋人催促着莓，“八乙女音子，聽你的話你應該很熟悉吧？她為什麼自殺你知道嗎？”

“卷入醜聞，未成年出入酒吧，吸食藥物，多人X交。”

“我拜托你犯罪的話題少談一點吧……”又良還是沒有忍住吐槽了。“而且你還是個女孩子。”

“啊，這人是個女的？”

“……你真的和光是同一個水平啊。”實在受不了話題又繞開的又良再次試圖引導話題，“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這樣聽故事也沒意義，我們還是快點說吧。你們也不想待會兒有客人出入麻煩吧？”

“你們店這時間還有生意啊？”

“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個大少爺那樣有家的！也有人需要網吧過夜的啊！”

秋人一臉不可置信：“什麼人啊，太可憐了吧，住你們這還不如住對面旅館呢。”

“……光，我可以揍他嗎？”

“又，他是我兄弟的兄弟，你要不揍我吧。”

——咚！

“是你要我揍的啊。”走回座位上，又良這一拳讓另兩人都傻了，隻有光太郎自願挨揍。這下場面徹底被又良掌控，可以由他為所欲為了。

“别鬧了，你們都這樣就由我随便說了。首先是你，光，你認識秋人的哥哥，但是因為你以前的過錯導緻那位哥哥重要的人發生了悲劇，對吧？”

“嗯。”縮着背坐在圓凳上的光太郎，今天特别一反常态的乖巧。

“然後是你，秋人，雖然看上去你蕩來蕩去破壞治安，但你其實是在幫你哥哥吧？”

“你你你怎麼知道？！”秋人吓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在見到他之前就推理出大概的又良自然是擺出一副意料之中的得意模樣：“我不僅知道這個，我還知道，你和你哥哥都在找那個叫七宮愛莉的女人。你哥哥既然是本地的議員，那就是他推動的那個台風前檢修下水道工作吧？我們這一帶的商鋪都有被調查居住人口的用水情況，現在想想那不就是在調查住戶裡有沒有那個女的嘛。和你哥比起來你的方法就粗魯了，你打算通過鬧事讓那個女的覺得這一帶不安全，去求助你哥是吧？就算這件事不成，你也能順勢把雨男問題轉移。畢竟雨男之前在這裡下過手，現在有你們飙車隊在，自然就妨礙到對方的‘生意’了。接下來再由你哥出面拜托警局安排掉你們，這樣你哥的政績既止損了雨男的案件又解決了暴走族，可真好看啊。”

“呃，你怎麼又知道？！”

“我說你啊，腦子真的和光差不多不靈光。”又良攤了攤手，“你這樣一搞，那女人本來可能因為雨男的事打算跑，這下不是等不及跑得更快了？說不定還刺激到雨男，等台風天你騎不動車，人家跑到這逮誰殺誰，看你哥怎麼焦頭爛額。”

他毫不留情的說辭讓秋人低下了頭，可還沒等他從占上風的話語權中緩過神，一旁的人卻叫了他：“又。”

這聲卻不是來自光太郎，而是學着光太郎這麼叫他的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