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林憐生=====
“原來莓姐姐也像蘭姐姐一樣厲害!”“一拳就把那個壞蛋吓退了!”“超厲害的一拳!”
名叫步美、光彥、元太的三個孩子依然沉浸在剛才進遊樂園前的小糾紛裡,互相比了一個拳頭,仿佛剛才趕跑了不講理男人的是他們。而在三人身後的柯南與哀,就完全沒有他們那樣的孩子氣了。
“我說你們也鬧得太久了吧?到底還玩不玩了。”
“大家接下來打算玩什麼項目?難得今天風那麼舒服,也不熱,不享受就浪費了。”
“咦,你怎麼心情突然變好了,灰原?前面還在電車上說什麼‘不想早起’,‘為什麼是遊樂園’的。”
的确,與一路上小哀低落的情緒不同,現在的她稍稍有點像因來到遊樂園而被施了開心魔法的孩子了。“哎呀,難得博士準備了打折券給我們,雖然他因為牙痛去看牙醫不能來,但總該對得起票價吧?”她時不時摸一下帽檐,很是寶貝這差點被搶走的棒球帽。
“你剛才可不是這種态度,我還以為你是想起……”
“随心所欲可是小孩的特權哦。”小哀又說出了不似她這個年紀的俏皮話來。
這一點我不知道是否該贊同,在我看來,特權更多的是屬于身份的附屬品。比如是誰的女兒這種身份……可我看了眼身邊默默行走的“她”,卻又不明白身份的特權有什麼用了。如果特權是被當作“怪物”飼養,不曾享有本屬于她的生活,甚至此前不能稱之為人,這又是多令人可憎的特權?
和她相比,我至少是幸運的。我反複提醒自己。
我的特權不是變成“怪物”,不是變成“怪物”的試驗品,我隻要做我自己就可以——也許更确切的說法是,在那座西川針的“城堡”裡,我才是唯一擁有特權的孩子。
能說出“特權”這個詞,說不定這個女孩也有個不能算幸運的過去,所以她才會意識到自己擁有的任性是一種特權。在我的“記憶”裡,小哀是個有些憂郁,有着神秘色彩的女孩。不過現在露出笑容的樣子也很合适她,顯然,“莓愛裡”對小哀的情感影響到了我,讓我也稍微在意起她來。但這畢竟是我第一次正式與她見面,這種情感對我而言還很生疏。
在我們沉默的成年人面前,孩子們終于決定向一處遊樂設施進發。
“小哀,我們玩旋轉木馬吧!”“我們也一起去吧,柯南君!”“哎——不能先玩小礦車嘛!那下個一定!”“你們玩就行,我就看看。”“那我們就别管他了,走吧。”
兩個女孩拉着她一起走向了旋轉木馬的方向。男孩們聊起了一款我聽不懂名字的遊戲,柯南對這個話題倒是很熱衷。
這些孩子都是幸運的,相比起“我們”。而我也是幸運的,相比起“她”。
幸福是比較得來的,這一點我從小就明白。我比凜,比1号,比小羽要更幸福,而他們則比“怪物”更為幸福。沒有名字的“怪物”光是存在着,就讓我們都多少幸福一點了。但沒有人會這麼想,真正的幸福多少是該有标準的,比較什麼的,那才不是幸福,那隻是一種自我安慰。在我接觸到現在的生活之後,我看到了标準。所以我才不甘心,這些東西我從小就沒有,我們都沒有。為什麼?這不公平!
但還有一個人比我更有資格這麼抱怨。“她”。
我故意與她拉開了一點距離,僅僅隻是害怕内心這些想法被看穿,盡管我明白她做不到。
“看來你和她的關系不怎麼好。”直到對方出聲,我才想起我們這一隊裡還有一個新加入的生人——土師,是她打工地方的老闆兒子,她是這麼介紹的。他的名字很怪,不過我已經不太記得了,畢竟我的記憶力很普通,隻介紹一次也沒有出現任何漢字的介紹,反正我們以後也沒再見面的機會,我就沒留意。
但他的問題讓我有些懊悔這個疏忽。我們才剛認識,我甚至隻能勉強記住他的姓。誰能想到從剛才起就對她冷言冷語的男人會向我搭話呢,我擔心被他瞧出我的動搖,假裝在關心旋轉木馬的方向。
“那個,我在看孩子們,你剛才有說什麼……”
“哦——因為男人?”
土師的發言讓我有些混亂,他是怎麼沒頭沒腦就想到那種事的!再說這關他什麼事!而且被他這麼指出,搞得好像我很小心眼一樣——雖然我是有些羨慕甚至嫉妒她,但我可是已經做好了要和她打好關系的心理準備才來的啊!要不是這個人突然出現攪局……
“我聽不懂你的話!”我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慌張,趕緊調整了音調和音量,試圖讓自己聽起來鎮定一些。“我和她不熟,我們沒怎麼聊過天,所以我還不擅長和她搭話。”我把目光收回到對方身上,想着能多少觀察對方的反應再開口,不然這也太被動了。
“巧了,我也不擅長。”盡管這麼說,這位青年卻流露出了嘴角的笑意。
與安室透讓人有距離感的外表和親切笑容的反差給人帶來的混合感不同,土師總體上來說裡外一緻。他長着一張娃娃臉,眼睛很大,明明說話語氣不怎麼好,但少年一般的嗓音加上臉上豐富的表情,會讓人很自然地接受就是有這樣年輕氣盛的人。他唯一的遺憾可能是身高,看起來和現在的她一般高,也就是說和我與蘭、園子小姐差不多,比世良小姐要矮幾公分,我的視線幾乎能和他平視,這讓他欠缺了一些成年男性該有的氣勢。
隻不過,他現在的那個笑容卻一點都不少年,反而顯出了一些世故,是那種不怎麼讓人喜歡的壞壞的笑。
我對人并沒有像偵探那樣的觀察興趣,會觀察他純粹是因為,我在這個夏天稍微明白了“與人防備”這一點——原本和我住在那間屋子的一位舊友,在梅雨季結束前不辭而别了。他是小雪——不,其實他是小羽——他是擁有小雪記憶的小羽,我相信是這樣的,至少在那個時候。但他如今失蹤了,我沒有辦法不懷疑他之前都在演。
“喂喂,你怎麼也像那家夥一樣呆呆的?我本來看你的樣子還以為你機靈點呢!”
土師的話語又變得毒舌起來,他顯然沒有與初次見面的人禮貌客套的常識,即使如我也知道這是該有分寸的地方。我故意沒說話,隻是看着他,我倒要看看這沒禮貌的男人還能說出什麼來。
注意到我的視線後,土師做作地扶了下眼鏡,望向旋轉木馬的設施。我也跟着看過去,隻見四個孩子坐在四匹旋轉木馬上,而她則坐在馬車裡,柯南也被強迫拉了上去,坐在馬車前的座椅上,那個位置大概是車夫。也不知道為什麼給小孩子玩的東西要加入這種沒有夢想的位置。
“一名公主,四位騎士,還有聰明的車夫,當童話故事寫還不錯吧。”
我假裝沒聽到他的話,畢竟那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語。
“公主的城堡被壞人奪走,公主的姐姐失蹤,為了投奔遠在另一處的兄長,公主在力氣小騎士、沒主見騎士、貪吃鬼騎士和膽子小騎士,還有一個聰明車夫的幫助下踏上旅途——還挺有個故事的樣子!”
聽到了熟悉的詞,我沒忍住開口問:“你是寫小說的嗎?”
“啊?!”土師似乎這才注意到剛才自己嘴裡說漏了什麼,表情從暢想中收了回來,瞬間皺起了眉,使得他的臉看起來更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剛才的給我忘了!和你沒關系!”
這明明是他自己的行為,兇什麼兇!但我可不想現在就把關系弄僵,不然接下來一定會被孩子們追問,于是隻能不作辯解沉默以對。
真是個表裡如一的人。我未必喜歡這種性格,但我卻有些羨慕。和“她”完全不一樣,卻在某方面很相似的人。一想起她,我想到他剛才的笑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他難道——
旋轉木馬的音樂停下了。幾個孩子和她向我們走來,她盯着我看了會兒,在我還猶豫着是否要主動交談時,土師先插了話題進來:“喂,莓,彗星桑在哪兒?”出現了一個我沒聽過的名字,一旁的孩子們也有些困惑,不過他們很快就開始計劃下一個遊樂項目,并且開始往更深處的礦車走去。
跟在這群不會亂跑的乖孩子們身後,我很放心地把心思全都花在偷聽一旁另兩人的對話:
“他在住的地方。”
“啊?他今天不來啊?!我昨晚和他聊的時候他提到會來遊樂園,我還以為肯定是你們約會呢!”
“約會?”她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是約會,今天是陪孩子們來的。他本來想送我們來的,但是我們人有點多,柯南就提議坐電車來。”
“我現在知道了啦。真是,早知道他不在我就不來了……”
“又你是來找他的嗎?”
“你怎麼還跟着光這麼叫我……算了。先聲明,我本來也不打算打擾你們約會來的,就是想……那個,讓你們幫個忙。”
“幫忙?”
“就是……”不知為何,土師越說越小聲,最後我隻能勉強聽到他的幾個音,“想看……約會……”
“當參考嗎?”她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