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這也太突然了……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還是拒絕了吧！”
憐生退縮了。可能對别人來說這話聽起來很莫名其妙，但我知道，她不是光在說演戲這檔子事，而是還不知道面對凜王如何是好。憐生明明是很容易沖動說話的人，但其實膽子很小呢。
不過，考慮到我們可能都被什麼人監視着，我覺得就這樣沒有和小凜扯上關系也好，我想憐生也是考慮過這些事的。當然我還是希望她們相認的，我想十二林玻裡，也就是作為她們母親的西川針也是這麼想的。說起來，我記得西川針還有一個女兒，但她的“記憶”裡幾乎完全沒有那個孩子的身影，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呢？
“憐不想去的話就拒絕好了。”因為我隻找她問話，一旁的女高中生就算好奇也不明白我們說了什麼。我幹脆說出自己的想法：“但十二林玻裡希望你們能生活在一起。”即使隻是很微弱的主觀情緒上的回憶，但我還是能捕捉到那一絲來自她死前的心願——她曾後悔，因此才有了那樣的結局。
憐生聽明白了我的意思，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我發現她這樣和母親很像。這麼說來，憐生和凜王并沒有那麼像，至少不是一般人認為的雙胞胎該有的樣子。
“就算你這麼說……而且要我演戲什麼的……”她又猶豫了，其實她是很想見凜的吧。
我不知道是否該告訴她怎麼做，這些需要她自己做決定。就像我也不希望别人決定我的事那樣，她必須靠自己的意志去決定——以前也有人這麼告訴我。
依稀記得這句話似乎是安室透說的，正想着，就聽到他的聲音從我身後發出——“不用擔心，六林小姐，隻是借個背影而已。”這個人……你要是也會下樓那讓我先行一步下來通報這不是毫無意義了嗎？我回頭，這才發現不僅是他，身後還有小金井和蘭，這下波洛的門口站了三個人。竟然除了毛利老師全下來了，我好多餘哦……
無視我有些埋怨的目光，安室繼續說道：“我認為這是個不錯的兼職哦。台風過了後，海灘開放和夏日祭之類的活動也陸陸續續在各地開始了，我們店既不靠海和車站附近，商店街也沒有辦夏日祭的慣例，我想最近來商店街的年輕客人會少一些。既然留下的都是常客的話有我和梓小姐在就可以了。店長也剛·調整過六林小姐的排班了吧，這不是正适合尋找新的兼職嗎？”他微笑的樣子充滿了電視廣告裡賣貨的味道，“而且這也隻是短期兼職而已，最多半個月就結束了。我聽說你很喜歡那位演員，能見到心儀藝人這種機會可不多哦，再考慮一下吧？”
難得聽到他和憐生說那麼多話，我還以為他很讨厭憐生，總是沒幾句話就結束，還想要真是前女友估計分手時吵得很兇吧（電視上都這麼演）。不過最近憐生已經比剛開始來這裡打工要開朗不少，和我的關系也變好了，那和安室透關系好轉也很正常吧，畢竟都和我關系很好嘛。
但憐生似乎對安室這種态度還是不太滿意：“安室先生，就算你這麼說……”她看向小金井仁菜，似乎才注意到對方是誰，躲到了我的身後。顯然我應該幫助她。這是要讓我替她拒絕還是要我幫她把自己藏起來？或者，讓我做決定？嗯……讓我想想……
安室透的視線因此轉移到了我的臉上，救命，你别看我。——“怎麼了，你也想去？”明明不關我的事啊！
但身後的憐生明顯抓住了我的襯衫後背，領子有點勒到我，讓我不得不盡快思考出解決方法。給我點時間思考啊……我又不是安室透或者柯南這種大聰明……我……有了！
我轉過身，拉住放開了的憐生的手，拉着她的安室面前，到了跟前憐生抗拒地掙紮了下，但沒有掙脫成功。被安室要求鍛煉了幾十天的我可不是白練的。
“那個，透先生，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他笑着問我，看起來很期待我說什麼。
“能不能伸一下手？把手掌對着我？”
他竟然乖乖照做，右手舉到了自己胸前：“這樣？”沒有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真不像他啊……
算了，再怎麼說這樣就好辦一些了。我拉起憐生的手就對着他的手掌拍上去。但是好像方向不太對，沒有清脆的“啪”的一聲，好可惜哦。
“哎？！”不止是憐生，我們身後一直在圍觀的園子和梓，還有小蘭都發出了疑惑的聲音，隻有世良，我聽到她笑出聲來。你看，還是有人懂我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安室透慢慢收回了手，笑容逐漸不對勁起來。好吧，他也懂我。
那我就不客氣地放話了：“選手替換，透先生要給憐生小姐頂半小時的班。”我看電視上足球比賽是這樣的。
然後，我拉着還身穿圍裙猛低頭的憐生走出了波洛。我們直接去了網咖，一進門就看到土師又良在前台，他看到我們兩人一臉震驚。
“你怎麼來了？！”又看起來有些生氣，“今天不是休息嘛！”
“嗯？不是光？”我明明記得白天是光太郎的班。
“那家夥被那個宇根議員叫出去了，我臨時頂3個小時班。”
“哦。那個，借一下二樓。”
“幹嘛，借浴室啊？”又看了眼我身後的憐生，“也不像啊，沒帶什麼東西。是不是她和你哥吵架了？”他又開始擅自推理起來。
“是說透先生？沒有。是我要和憐說悄悄話。”
“說就說，幹嘛來我家店裡。”
“因為又不會偷聽。”
“……你這一說我不就沒辦法偷聽了嗎？”他歎了口氣，指指樓上，一副随我的樣子。“真狡猾，老感覺我在被你坑，怎麼回事啊你下次注意點！”
我怎麼知道啦。
二樓房間的門剛合上，一轉頭我的臉就被襲擊了——
“莓————”憐生的雙手掐着我的臉頰，怎麼看都很生氣。“搞什麼搞什麼搞什麼搞什麼……你讓我和安室先生擊掌做什麼呀！！！”
就是那個選手替換嘛……
“你這樣搞得安室先生根本沒法拒絕，他怎麼可能讓你難堪啊，真狡猾！”
我就是知道才這樣搞的嘛……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你自己和安室先生手碰手就好啦不要帶上我！！！”
邊抱怨，她的手指突然張開轉為用手掌揉搓我的臉頰，好像要把剛才擊掌的餘溫都粘到我皮膚上一樣。我這才注意到她滿臉通紅，雖然今天是還算熱，但就這點路肯定不至于這樣。
“憐在害羞……”
“知道你還這樣！！！”她又使勁捏了我的臉頰後，這才放開手，氣鼓鼓的臉不僅紅着還冒着汗，她用手擦去了一些。“真是的，害羞死了！”
“憐喜歡安室透？”
“說什麼呢！”
“因為隻有喜歡才會害羞。”
“才不是，你叫我和樓下那個男的這樣我也會害羞！”
“那我把又叫上來……”
“住手————！”這下，她不止捏我臉，還抓住了我的手臂，看來真的很怕我再次把門打開。“說話就說話，你不要總是找奇怪的點！”
我隻是想讓她不要那麼緊張嘛……
憐的表情突然認真起來，代替了剛才的惱怒：“還有先聲明，我不是喜歡安室先生，我隻是以前接觸的男人少所以有點在意他，隻有一點而已！你不要因為你喜歡他就認為我也是這樣，他沒有好到人人都喜歡！”
雖然她前面說的話沒問題，但最後那句我就不服了。“透先生很好的，大家應該都喜歡他。”
“你明明也知道他又小氣又強勢，還總是用聰明話玩弄人，更别說他對我還沒有對你的那種好！”
“透先生是有點小氣，有點強勢……”這我不得不承認，我都沒少在心裡抱怨過。
“你看，你也知道！”憐用手指指着我的臉，像是在訓話讓我清醒一點，“我可不像你那麼有濾鏡知道嗎？”
“哦……但是透先生的好，是憐你告訴我的啊。”
4
正是因為那天去遊樂園憐生的話，才讓我對安室透的許多想法産生了新的變化。
前一陣子，安室透可沒少折騰我，因為有蛀牙就不讓我吃甜食，強迫我晚上和他出去遛狗跑步，加強運動，還要學拳擊啥的……我真想說，有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快點找到美羽還有讓幸和美雪回到我身邊才是正事。
——“但是他想和你一起活下去啊！你難道不想嗎？！如果安室先生先你一步死去的話你不會難過嗎？！多少給我注意到吧！不然他也太可憐了！”
因為憐生的話我才明白，為什麼安室透會對我管這管那。我以為的多管閑事，哪怕他說的是“為了我好”我也不需要。但是，如果他是因為不想要失去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從我記事以來，我的重要性從來就隻是因為身份和體質。所有人需要我的理由，在意我的理由，都是為了我以外的東西。有人是為了自己重要的人，有人是為了實驗成果，有人是為了維持那樣的生活，有人是想破壞那種生活……就算是幸和美雪，我也是阿一附帶的部分，因為阿一的一切關系在我身上，她們才會這麼重視我。
我一直以為安室透會這麼對我是因為案件，或者說是對欺騙過我的歉意。還有對流浪貓狗的憐憫，就像他對哈羅那樣。會管教，會寵愛，有時候需要，是他生活裡的樂趣之一。
但當我明白了那些讨厭的行為是因為他希望我能像正常人一樣，他在珍視我的身體，也希望我能珍視自己的生命時，我想起了那時候擔心他沒有睡覺的心情。
那時候，安室透似乎想讓我好好休息，因此為了配合我的作息自己熬着夜，結果就是他有兩天沒有合眼。我知道睡眠對一個人的重要性，如果他因為我猝死我恐怕會傷心的吧。
會傷心的吧。
如果我死了，他也會那樣傷心的吧。
這麼一想，我那些一廂情願的想法，全都變成了一種傷害。我失蹤過，鬧過情緒，我對蛀牙或者身體狀況毫不在意，甚至一個人跟着“雨男”出去。我的随心所欲讓他時刻處于不安之中，我恐怕是他這個聰明人一生裡遇到的最不靠譜的人了，也怪不得他反應如此之大。
死亡是會突然降臨的。如果是那樣的死亡，他無力阻止，他或許隻能接受。但若是像我這樣，肉眼可見地消耗自己的生命迎接死亡，他明明可以阻止卻沒做到，他應該無法接受吧。
我總算明白了一件事：我對這個男人來說非常重要。那與我的身份，我的體質，我在實驗上的重要性，或是誰的拜托無關。是因為我本身。
他那麼重視我，我真的很高興。
在我的腦中，有着各式各樣的人的感情，無論是什麼樣的人，多麼無情的人，當他們知道這世界上有人牽挂着他們時，或多或少是會有一些恻隐之心的。西川針之于教授，十二林國生之于西川針，角川美幸之于免古地優河，每個人都因被人重視而感到一種滿足，進而生出各式各樣的結果。
沒有人會不高興自己被身邊的人重視，自己是渴望被他人需要的，成為獨一無二的存在，每個人都曾那麼想過。我能從他們的回憶裡，每句話裡，每個行為裡，看到這種渴望的表達。他們總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去詢問自己是否重要，而後被回應。
所以，我也想回應他。
那天從遊樂園回去後，我們是先送孩子們到波洛的。我和安室透回家時，我告訴他，我會好好注意不再長蛀牙，也會好好跟他學拳擊，雖然我沒什麼力量，但是我不想浪費他的好意。那天晚上，他讓我聽了和幸還有美雪的電話，她們現在在公安的保護下，因為程序上的問題暫時不能見面，幸讓我一定要相信安室透。但我并不是因為幸的話才選擇相信他，而是他重視我這點，讓我選擇了回應。
“透先生，謝謝你。”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安室透那樣開心地大笑，可能是因為我總是讓他不高興。他有些腼腆，一開始似乎是打算收斂一些的，但很快就眯起眼笑出了聲，然後越來越大聲。
“這麼高興的嗎？”我想确認他是不是真心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