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序一連燒了三天。
第四天一早,按照慣例,江馳先去楚序房間替他量了個體溫——三十六度八,正常。
反複了這麼幾天,總算是挨過去了。
江馳把人薅起來上下打量一番:“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楚序臉上閃過不自然,低頭避開江馳的目光,一雙手悄悄攥緊了被褥,“但你能不能……先出去?”
聽見這話,江馳腦子一轉就明白了楚序的意思。
他忍不住逗他:“哦,我昨晚給你脫衣服都看過了。”
其實江馳也就是随口一說。
當時楚序都快燒熟了,他哪兒來的閑心關注那些有的沒的,滿腦子都是物理降溫——結果把人扒光了忘記給他穿回去。
但是楚序顯然當了真。
那張臉紅了又白,臉上的糾結幾乎要化為實質。
江馳提心吊膽三天,生怕楚序燒壞腦子,好不容易熬到退燒,他當然不會讓楚序那麼好過。
目光在楚序身上停留片刻,他轉過身悠悠往外走,“也沒什麼值得看的。”
不用回頭都知道,楚序這會兒肯定猶如一尊石化的雕像。
江馳心情頗好地往外走,卻沒注意到身後的人盯着他離開的方向近乎貪婪地凝望。
那人手上暴起的青筋似乎在無聲地宣告——
宣告着某種不可言喻的欲望。
……
前兩天又是上課又是照顧楚序,江馳忙得腳不沾地。
現在清閑下來,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件被他抛之腦後的事。
早飯後,江馳把人攔在位置上,單刀直入:“平安夜那天,我不讨厭。”
他的判斷方式很簡單,依靠身體的本能反應——
他的身體沒有在第一時間排斥楚序。
答案一目了然。
楚序被這話釘在原地,良久才擡起頭,求證一般看向江馳的眼睛。
或許是甲流後遺症作祟,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喑啞:“真的嗎?”
江馳往椅背上一靠,答得坦蕩:“又不是什麼大事,我犯得着扯個慌騙你?”
“不過——”
“不讨厭不代表我喜歡,我勸你還是不要抱有妄想。”
楚序連忙點頭:“我知道。”
即便如此,那張臉上還是不可自抑地露出笑容。
這還是江馳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種表情,就像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情緒在這一刻彼此感染。
江馳的心情好像也跟着輕松起來。
身側,楚序鄭重其事地保證:“你放心,我不會給你造成困擾。”
似乎是怕惹得江馳不快,楚序又小心翼翼補上一句:“你别讨厭我,等高考結束我就搬走。”
江馳身體一僵,剛才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面對楚序信誓旦旦的表情,他沒由來地感到煩悶,随口敷衍:“算你識相。”
着急搬走是吧?
回頭就把你跟新年的煙花一起炸掉。
短短幾分鐘,江馳在腦子裡設想了無數個方案,還是3D的,主打一個全方位。
在楚序第若幹次被炸成煙花後,他胸腔裡那口悶氣總算跟着散開不少。
氣氛冷凝。
江馳不鹹不淡地開口:“現在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不能評優秀生?”
早就猜到江馳不會輕易松口。
楚序低下頭,語氣還算平靜:“之前在附中打架,背了處分。”
沒有磕絆,沒有忸怩。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江馳卻好像沒聽明白,他不由皺眉:“誰打架?别人打架你背什麼處分?”
楚序悄悄擡眼,瞥見江馳緊鎖的眉頭又立刻低垂,聲音幾乎要低入塵埃裡——
“我打架。”
聲音很小,卻斬釘截鐵。
江馳眼底有片刻的茫然。
哈?
遙想兩個月前,他還在琢磨要怎麼讓楚序學會打人。現在好了,壓根不需要琢磨。
楚序不僅會打人,還因為打人背了處分。
怎麼不算得償所願?
心念電轉,江馳問出了一個跳脫的問題:“上回在器械室,你不是不還手,是不敢還?”
楚序頭埋得更低:“再挨一次處分……會被開除。”
——楊帆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這人不是不會還手,而是出于考量才不還手。
江馳在心裡一連罵了好幾句髒話,面上卻裝得波瀾不驚,“那你為什麼打架?”
江馳關切的目光過于灼熱。
灼熱到楚序不由自主地擡起頭去迎合。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就這樣耽溺在江馳的注視裡,将所有的所有都和盤托出。
那些難以啟齒的心思、日複一日的注視……全部雜糅在一起訴諸成心思。
可他不該給江馳帶去任何困擾。
理智在這一刻占到上風,楚序脫口而出拙劣的理由:“他們總是找我的茬,我忍不下去。”
學生時代的霸淩往往毫無理由。
僅僅是出于純粹的惡。
江馳初中時沒少被找茬,所以即便楚序的說辭漏洞百出,他也揪不出錯處。
可直覺卻告訴他,不止如此。
說起附中,江馳還真有個熟人。
兀自琢磨了一會兒,他不緊不慢地說:“對了,這幾天講評的卷子我都帶回來了,你要是無聊可以複盤。”
說完,他起身就往房間走,腦子裡卻盤算着今天要給楚序找點事兒幹。
于是他洋洋灑灑從包裡翻出一摞卷子。
講評過的、沒寫過的、不要求寫的連帶自己的,他把它們一股腦摞在一起拿了出去。
“就這些——”江馳故作輕松,又使力把卷面往下壓了壓,說胡話眼睛都不眨,“看着多,其實還行。”
不,是真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