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定音一言》開機時臨近春節,劇組全員已經在桐城做好一系列準備工作,他們在當地的九日山上的廟裡燒香進行開機儀式,尹春華到場發紅包做動員,因為班底居多是劇院的自己人,少數邀請來的也是業内優秀的女性朋友們,片場氛圍和和美美,直到正式開拍第一場戲時都朝氣蓬勃。
藍潔文瑞心将第一場戲安排為男女主的追逐長鏡頭,她們和原作者與編劇們将原本圍繞男主牧來音職業生涯的劇本改編,中心更放在城中村少女夏裕裕身上。夏裕裕從小在潮濕不通風的自建房裡生長,十分鐘的電動車可以将她送到市區繁榮地帶,混迹社團的父母用十幾年是非不分好壞難辨的日子将她圍困在灰色産業盛行的西陽村。牧來音是市局裡急着升遷的警察,對西陽村的一起涉嫌販毒殺人的重大刑事案件十分負責,為了尋找案件裡最重要的目擊證人夏裕裕而來到西陽村。
攝影助理在鏡頭前打闆,攝像機從袁秀林飾演的夏裕裕身上出發,跟随她的視線看見穿着黑藍條紋POLO衫的牧來音,夏裕裕站在巷口微微眯起眼看着牧來音,胡須整潔,羽絨服拉鍊圍住脖子,夏裕裕一眼就看出來了——工整闆正。她想起來前兩天肥槍佬殺了兩個警察送到派出所門口,爸媽買了一袋違禁品藏在家裡,家門口的陝西大姐和嫖客因為價格打得血肉模糊,樁樁件件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發聲,本能讓她往後跑。
牧來音不知道她為什麼跑,明明她是目前沒有任何犯罪嫌疑的目擊證人,不過他還是迅速追上。夏裕裕在奔跑的路途敲打樓房玻璃窗的安全鐵架,提醒屋子裡的人,回頭看一眼牧來音。攝影機始終聚焦在夏裕裕身旁,鏡頭對着在她身後追逐的牧來音變換虛實對焦,冬日裡每一次吐息都冒着白霧,夏裕裕也許習慣了被追逐,鼻尖被寒風凍紅,跑着跑着就笑了出來。
“停下!我隻是請你去回答幾個問題!”
“哈哈!要我回答的問題多了去了!”
拍完後效果不錯,文瑞心讓他們再保一條,補錄一下跑步時喘息的聲音,因為是開機第一天,尹春華這大老闆自然也“從旁協助”,與他們一起圍讀劇本,中午時上房車用電飯煲自己做了點吃的,邊吃邊撥通張家明的電話。
“喂小妹,怎麼了?”張家明接電話的速度很快。
“你是不是投過北行傳媒的項目?”尹春華開門見山,她從趙董那裡得到嚴牽程,又不想讓趙董入資牽扯到自己純粹的作品,隻能托人去對他名下的産業做調查。
張家明停頓了一兩秒,他的金錢遍天下,人老了有時并不能很快反應過來:“是啊,怎麼了?”
尹春華把按鍵機夾在耳廓與肩頭間,從電飯煲裡舀出噴香的玉米排骨湯:“他那邊目前在做的項目是用來洗錢的,拍出來不一定哪一年上映,那邊的演員還有個親日,你悠着點花錢吧大哥。”
“哎,”張家明似乎在辦公,立刻用辦公室裡的座機呼了下屬,“這孫仔在我面前瞞得嚴嚴實實啊,啧。”
“他私底下就是洗錢男模都來啊。”
“哎哈哈哈哈,小妹你說話能不能注意點,好說歹說你也是個老闆。”
尹春華吸溜一口排骨湯,用筷子戳進玉米芯,立馬用學得八九不離十的北京腔恭維他:“張董說得那真是太有道理了,我呀現在可就盼着您撤資北行,巴不得姓趙的資金鍊早斷。”
确實,這樣也就沒什麼餘錢和閑着的時間來跟自己扯皮什麼入資不入資一類的事情。
“好好,都聽你的。”
尹春華相信張家明的行動力,這樣一來嚴牽程就徹徹底底是紅桃的人了,接下去要安排什麼活動一類也能放心些。李珊看過嚴牽程的履曆,簡潔說就是有四分之一西班牙血統的華人模特,前兩年有在日本紅港活動,小有名氣,就是有些港媒寫出來無中生有的新聞需要處理,營銷個深情寡言混血帥哥的人設還是可以的。
她跟組到晚八點,今天的鏡頭也差不多拍攝結束,囑咐讓财務那邊跟進好加班獎金後就要去趕九點半的飛機連夜回北京,臨走前看見嚴牽程背個裝着行頭的登山包蹲在路邊,小卷毛被造型師剃成不完全體的闆寸,陰柔的臉配上這英氣的造型還别有一番風味。
出于對新人的關心和一絲隐晦的好奇,她走到那路燈下,低下頭看嚴牽程:“怎麼了?一個人蹲在這還不回酒店?我看你今天在場外有點沒精神。”
尹春華原以為嚴牽程隻是進組第一天不太習慣,現在仔細一想按理說也不應該啊,她手底下都是些溫良又有力的女人們,難不成是趙董那邊的虐待對他造成了陰影?說起來她确實也沒問過嚴牽程經曆過什麼,本着對名下藝人的關懷,看見嚴牽程孤零零蹲在街頭和間歇時間獨自研讀劇本的時候,她甚至開始思考要不要請個心理醫生。
“我沒事,隻是想在外面逛會。”
尹春華心下有些無奈,很想直接說:找個地方演蘑菇就叫逛,過會來個飛車黨把你偷的房卡都不剩,看你晚上睡哪裡。
介于良好的心态和人文關懷,她蹲下來和嚴牽程平視,把快垂落到地面的大衣攬到懷裡:“是嗎?那以後試着和片場的人聊聊天吧......休息的時候不和她們說話,别人會覺得你不好相處的。”
嚴牽程稍稍低下頭規避她的視線,他比一開始的袁秀林還内向,慢慢從深綠圍巾裡說着:“因為你在這,我想找你,但是隻找你會很刻意。”
他的眼眸接近琥珀色,可以把街頭的燈光放映在那一隅,用沉醉的月色诠釋隐秘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