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尖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撒下了一路鮮血,終于一頭紮進了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自由和救贖。
母親就比較慘了,從此精神大受打擊,在療養院修養了兩年才出院,但從此性格變得異常暴躁,覺得是丈夫毀了自己原本美好的人生,讓她成為了整個南市的笑柄,因此對與丈夫長得七八分像的他經常非打即罵。
爹不疼娘不愛,爺爺這邊的叔叔姑姑見大哥永遠沒法繼承家業,原本被大哥的光芒壓制了一整個青年時代的他們,似乎也瘋了。為了争奪家産,手段層出不窮,不見血絕不收手,而唯一能讓他們團結起來的事就是各種欺辱折磨大哥留下的孩子。
母親那邊的親戚也不遑多讓,曾經世代交好的兩個家族因為一場失敗的婚姻徹底反目成仇,而他夾在其中,日子注定是水深火熱。
那個時候,奶奶幡然醒悟,覺得是自己害了孩子,一直照看着他,但後來,那份愛裡,摻雜了多少愧疚和虧欠,就不得而知了。
他真的很想弄明白,他到底多招人讨厭?
一開始是爸媽,後來是身邊所有的人,他感覺全世界都在讨厭他,厭惡他,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他不再調皮搗蛋,不再玩笑哭鬧,他像父親一樣從早學到晚,拿回一張張獎狀、獎杯,即使滿面青紫,還是笑得格外燦爛。
然而答案沒找到,迎來的是他一顆門牙的崩壞,被母親硬生生打掉的。
之後他離家出走,在大街上見到了真正的乞丐。
原來乞丐過得也不可憐,他們的笑容比家裡的人都真實。他試着擠到他們身邊,張開嘴,頂着漏風的牙,也學着他們笑,笑着笑着,涼氣從斷掉的門牙洞沖入,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他哭了,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嚎啕大哭。
可是,并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哭,就像,他乞讨了這麼多年,并沒有得到一絲愛。
那個時候,他年紀太小,不知道怎麼解脫,甚至對死亡還有一種無法逾越的恐懼。
為了生存,隻能靠拳頭打出一片天。後來,他開始逃學、胡作非為、浪蕩不羁,交一大堆狐朋狗友,流連在各大網吧酒吧。
爺爺每次都下了死手打他,在一片鮮血淋漓中仰天呼嘯,他命苦,怎麼養了這麼個孽障。
他命苦?明明挨打的是他,流血的是他,趴在床上幾天起不來的也是他,為什麼是他命苦,那他的命算什麼呢?
後來,他連這個都不計較了。他甚至也很清楚,自己的人生早早就爛在了泥地裡。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就是那些在家人眼中五毒俱全、連狗都不如的流氓地痞給了他苦澀人生中唯一的慰藉。
他們會對他笑,對他哭,和他勾肩搭背到處流浪,和他一起酩酊大醉,用傻氣又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恭恭敬敬地叫他大哥······
直到遇到那個幹淨又陽光的少年,他的笑容是那樣燦爛美好,一看就是個家庭幸福的乖乖小孩兒。他說他是救世主,他說他很好很好,他甚至用渴求的眼神抱着他的胳膊,小聲地求他:“你明天早點到學校好嗎?同桌。”
那一刻,他的世界忽然山崩地裂,再次一片廢墟,可并不荒蕪。
有個人朝他熱情地遞過手,告訴他說,你真好,我喜歡你,你能和我做朋友嗎?
他真的好想大哭一場,開着機車炸了整個南市的街。那樣美好的、生活在陽光和愛裡的人,居然想和他做朋友嗎?
可惜,那天他站的地方路燈壞了,黑暗很好地遮住了他發紅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