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

這次，他終于點了點頭。

壽長生輕舒一口氣，心想這孩子肯定是先前被吓着了，現在想提前回去卻又怕挨罵，于是才來向自己求助。

壽長生一臉了然的點點頭，對他笑道：“好，想回去就回去吧，我讓人帶你回去休息。”

可壽長生剛想扭頭叫人，那秋官卻一把将他拽着，猛地搖頭。

壽長生想了想，“你……是想讓我帶你回去嗎？”

他這才松開了手，又點了點頭。

“也好，”壽長生沖他笑笑，随即他就起身對衆人請辭道：“不好意思各位，這孩子身體不适，我先送他回去休息。各位繼續樂呵着，壽某去去就回。”

“好的好的！”

莫管事一聽，就欣然應道：“那就麻煩壽公子了~”

壽長生點點頭，随後就領着那秋官向校場外走去。可轉身的瞬間……餘光中卻捕捉到在場衆人齊唰唰投來的目光，那些目光怪異又隐晦，還透着一絲難以形容的試探與好奇。

【11】

當時壽長生并未多想。

反正這些人對自己的态度從一開始就都奇奇怪怪的，他都已經習慣了。

于是就這麼一路往外走。

待出了校場門口，壽長生就低頭問那秋官道：“你住哪裡啊？來，你帶路。”

随後那秋官擡手一指，竟是方才百樂笙剛帶他去過的那個百慕園的方向。壽長生心呐果然，那園子果然是這些孩子平日衣食起居的地方，如此好的條件，還真是讓他有些羨慕了。

于是二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沿着那條熟悉的小路再次往那園林走去……

此時夜幕低垂，天光已然完全息偃，一路上黑漆漆的，再也沒有了之前與百樂笙同去時夕陽西下餘晖脈脈的溫情。壽長生心想好在是自己陪他來了，這黑燈瞎火的，若是讓他一個小鬼頭獨自往這邊走，還真是讓人不大放心。

待二人穿過曲徑，行至那臨水而建的雲台水榭，一入長亭，眼前終于明朗了許多。放眼望去，湖面上波光粼粼，在冷冷的月色下猶如朦胧寫意的水墨丹青。緩步踏入丹青，壽長生側頭往沿路的漏窗看進去，窗内庭院深深，燈光疏落，依舊是各種各樣的古藤奇木、花牆樹影。

可不知為何，這些景緻美則美矣。此時看進去，卻随處透着一股陰森森的味道。以至于壽長生都不敢久看。一旦久看，他就感覺心頭發涼，手心裡直冒冷汗。就連那盤桓在花牆邊的古藤，在此時也顯出各種猙獰之态，有的像是伏地爬行的女人、有的又像是張牙舞爪的惡鬼、有的還像是青面獠牙的兇獸……它們藏匿在影影綽綽的樹影之中，匍匐、窺視、等待，就好像随時就會撥開繁枝密葉，龇牙咧嘴的撲過來似的。

壽長生直看得渾身一個寒顫。

先前與那群孩子玩鬧時背後出的一片濕濕黏黏的潮汗立即變得透心涼。

于是他連忙收了目光，不敢再看。

這時走在前面的小秋官終于停下了腳步。

壽長生擡頭一看門匾，竹音堂。

壽長生：“你就住在這兒嗎？”

他點點頭，然後就擡步邁進門檻往裡走。

壽長生一路跟着他進去，一路翠竹小徑，淺溪疊石，更顯幽閉。待他行至一個紅牆小屋前，便再次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壽長生。

壽長生：“到了是嗎？”

他又點點頭，随後就将房門推開。

壽長生也就點點頭笑道：“行，那你就進去吧，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啊～”

可他剛一轉身，衣袖就被拽住了。

壽長生疑惑的回頭看他，“怎麼了？”

他卻不答，隻是一個勁兒的拽着壽長生的衣袖往那屋裡走去。

壽長生還以為他是想給自己看什麼東西，就随着他進去了。一走進那小屋，就看見這屋裡用的竟都是上好的紅木雕花家具，書案、琴桌、妝台、床榻……一應俱全，牆角還燃着淡淡的安眠香。一看明顯就是精心布置過的。

壽長生看了不禁啧啧道：“你們班主對你們可真好啊～”

然而當那秋官在床榻前站定，卻再沒有其他動作，壽長生疑惑的瞧着他，“怎麼了？你帶我進來，可是想給我看什麼嗎？”

他卻兀自在床邊坐下，手裡還一直拽着壽長生的衣袖不讓他走。

“你是想讓我哄你睡覺嗎？”壽長生笑了，“好，那你躺下～”

于是壽長生就上前扶着他慢慢躺下，并仔細幫他蓋好被子。随後，他就回想着自己小時候母親哄自己睡覺的樣子輕輕拍着他身子哄他入眠。然而怪的是這孩子卻是一直盯着自己看，不似要睡覺的樣子。于是壽長生就擡手撫上他的雙眼，輕聲道：“來，閉上眼，我給你講個故事。”

但其實壽長生并不知道要講什麼，也沒有準備什麼可以講給孩子聽的故事。于是他就胡亂編了一個，講的那叫一個狗屁不通，莫名其妙。講到後面，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了。

好在那孩子最後總算是睡着了。

當他輕緩的呼吸聲有節奏的響起，壽長生就小心翼翼的起了身。将自己的袖口從他手中抽出來之後，就一路蹑手蹑腳的走出了這間小屋。

可當他前腳剛踏出竹音堂的院門，一擡頭，卻突然看見百樂笙面無表情的臉。

“呀！你怎麼在這裡！”

壽長生吓了一跳，撫着胸口道。

卻見那百樂笙神色不太對勁，目光冷冷的注視着自己：“這話該是我問你吧，壽公子？”

壽長生一愣。

他一字一頓：“你，在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