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你們會保密的對吧?”
可剛走出一步,他又回頭問道。
“當然。”
道士一聽這話,稍有愠怒:“我教如今正值紅陽中際,烏雲蔽日,紅日蒙塵。我們一舉一動,宛如黑暗中潛行。行的,就是那秘密之事。就這一點而言,公子您不該對我們産生懷疑。”
壽長生連忙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道士:“不過紅日蒙塵,亦預示着彌勒神佛即将誕世。待到佛光普照之日,光明必将驅散黑暗,屆時明暗各複本位,明歸大明,暗歸極暗。熬過此劫者,便可迎來千年之福境。”
壽長生不動聲色的聽着,沒有吭聲。
卻聽那道士适時又問:“大劫在即,信我教者可在大劫之年受彌勒神佛的護佑,入雲城避難。公子,您可願與我等共迎白陽盛世?”
【15】
聽一個道士……
口口聲聲的說什麼“佛光普照”。
說實話,還真有點不倫不類的荒誕感。
但壽長生卻是見怪不怪。
因為此前,他在江南險些加入的,就是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組織——白蓮教。
此教之名,在外輕易不敢提及。一旦提及,隻會引禍上身。然而它的大名,在民間卻是如雷貫耳,在朝堂更是屢奏不平,成為令曆朝曆代帝王都十分頭疼的疑難固疾。
若要追溯起源……
此教其實流毒已久。據說早在南宋時期,他們就已開始立門收徒了。時至今日,信此教者,分布極其廣泛,遍布大江南北,黃河上下。幾乎可以說是走到哪裡都有他們的信徒。
此教信徒,自稱“白蓮道人”。
然此道人,非彼道人。這些白蓮道人,修的那叫一個随心所欲“在家出家”的道法!
出家不用剃發、也不用穿僧衣、更不用守庵堂。大多夜聚明散,哄來驟去,并沒有固定的教會場地。唯有像方才那位道師一樣,具有發展信徒職能的成員,才會在某段時間固定出現在某個香客來往衆多的寺廟蹲守所謂的“有緣人”。
其餘之衆。
皆是“自由散漫”式修行。
就這點而言……
倒是挺對壽長生的胃口。
可換而言之。
此教,卻是以“寄生”或者“滲透”入别人的宗教場所這等奇怪方式而傳承的。
如此一來,便注定了此教曆經朝代變遷、不斷演化,綿延至今,與各種各樣的宗教相融合、繁衍、分化……變得十分龐大且駁雜,早已不是最初單純信奉着阿彌陀佛的白蓮教。
如今的白蓮教,集儒、釋、道三家影響最甚。信奉的神祇從佛家的彌勒佛、到天宮的玉皇大帝、再到地獄的閻王爺、再到人間的先烈聖賢……早已諸教不分,教義五花八門。
分化出來的旁枝派系更是數不勝數!
光壽長生此前聽說過的,就有什麼焚香教、混元教、紅陽教、白陽教、老君門教、大乘教……太多了!簡直數都數不清!
這些派系。
或是直接從白蓮教脫胎而來。
或是像此處的地方神明“赤目玄女廟”一樣,是被後期滲透,才逐漸合流為一體的。
……
林林總總,各式各樣。
然而任憑他們的拓張能力再如何強大,壽長生之前都隻是道聽途說。
今日在此處親自确認了玄女神廟已是他們的傳教地,他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原來此教早已不知從何時滲透到自己家門口了!
壽長生一瞬間有些心驚。
原來如今的玄女神廟,隻不過是白蓮教借着本地人對于赤目玄女的崇拜,潛移默化的發展自己的教徒罷了。
如果不是江南之行,壽長生猜想自己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真相。
隻因白蓮教曆來派系太多、不好管轄。一些反動派系,便打着傳教的名義到處行兇作惡,甚至多次勾結“反清”組織聚衆鬧事,以至于被清官府當作“事/魔/邪/黨”一般的存在。隻要有新教作惡,通通都歸于白蓮教的頭上。見到一個,必定要挖地三尺逮出一窩才能罷休。
這就緻使那些純粹隻是宣揚教義的白蓮信徒也受到了連累。在外行事之時,他們從來不敢直接用白蓮教的名義正大光明的出現。而是借用一些地方小門小廟的名号打掩護。
就像此處的玄女神廟一樣。
如此為官府所忌憚的教會……
壽長生怎敢與他們的人多接觸?
至于那枚蛇紋玉佩……
也不過是因為他在江南一帶做鹽行委任時,無意中路上救了他們一個分支派系的頭目。他們為了答謝自己,才給了自己這樣一個信物。
說是……憑借此信物,到他們各處各地的分舵據點走一走,就會有人與自己接應,從而可以替自己實現三個願望。
壽長生原本對此是十分不屑的。
待知曉他們真實身份後,更是對他們敬而遠之。不曾使用過這玉佩一次,也不打算使用。生怕與他們再沾上半點關系。
然而令壽長生十分困擾的是……
他們卻三番五次的試圖拉攏自己入教。
壽長生拒絕了他們不下十次。
他們卻沒完沒了。
說實話。
這次從江南回來,壽長生主要就是為了躲他們。畢竟他們隻認識一炷香,并不認識壽長生,更不知道一炷香是壽長生。
他也未曾讓他們見過自己的真面目。
所以這一次使用玉佩……
無疑是有很大風險的。
但壽長生此前了解過,他們這個信物其實并不少見。各處各地的教徒都會用此信物作為誘餌分發給想要發展的人,試圖拉攏入教。
所以他今日使用這一次。
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他們應該不會因此就猜出自己就是一炷香吧。
壽長生其實有些忐忑。
可今日,他的确想要用一次。
就這麼一次……
“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壽長生對那道士笑笑。
随後立即轉身往閣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