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被關在暗窖的第五日。

亦或是第六日、第七日……

罷了。

早就分不清了。

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呆久了，壽長生早已失去了對于時間的感知。每日昏昏沉沉，就連看着這滿牆的鬼面，都覺得沒那麼可怖了。

這期間，百樂笙從未來過。隻有他的師兄鹿三豐時不時來送些吃食，每次都是放下就走，一步都不肯多留，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怎麼是他來送？

壽長生原以為會是莫管事的。

果不其然，他們都是一夥的。

“你們好大的膽！”

“居然敢綁我！你們瘋了嗎！”

“勸你們最好早點放爺出去！！！”

“你叫百樂笙來！把他給爺叫過來！！！”

……

一開始，壽長生還十分憤怒。

每次鹿三豐來時，他都沖他大聲嚷嚷。以至于鹿三豐不得不拿布條将他的嘴堵上。

可後來，他不嚷嚷了。

不僅不嚷嚷了，他甚至早就已将縛繩悄悄解開，卻也不趁機逃走。每天就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暗室裡呆着，竟毫無絲毫離開之意。

沒别的。

他就是想看看，他百樂笙如此膽大包天私設暗囚，究竟是想将自己如何處置！

就這樣熬了不知多少天……

終有一日。

地窖的暗闆打開，一道光透下來，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上面緩緩走下來。

終于，他來了。

這是自那夜之後，他第一次見他。

壽長生也不掙紮。假裝自己依舊被捆縛，靜靜看着他慢慢走來，……

“咯吱”一聲。

百樂笙先是拖過一張闆凳，在壽長生面前坐下，而後一把取下塞在他口中的布條。

“咳咳咳……”

壽長生假意咳嗽幾聲，看向面前的人，笑：“喲，你終于來了百老闆。怎麼？百老闆此行，是想如何處置壽某啊？”

百樂笙不答反問：“您覺得呢？”

壽長生笑笑：“該不會是，殺人滅口吧？”

百樂笙一聽也笑了，點點頭：“的确，是曾這麼想過。”

壽長生：“那麼現在呢？”

百樂笙從旁邊的鐵架上取下一把小刀，拔開刀鞘在指尖慢慢把玩着：“我現在也沒想好，所以今兒個就來問問您的意見。”

“我能有什麼意見？”

壽長生哈哈大笑起來：“都成了人家階下囚了，我還能有意見嗎？”

百樂笙：“當然可以～要不，還是殺人滅口吧？公子意下如何？”

他一邊說，一邊指腹撫過刀尖。

“可以啊～”

壽長生笑嘻嘻道：“那百老闆是打算如何下手？下毒？沉井？懸梁？還是直接用這把刀給壽某來個痛快？”

百樂笙：“您選吧。”

壽長生還真認認真真的想了一想：“要是讓爺選的話……爺怎麼說，在靈州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無論是服毒沉井、還是懸梁見血，這些不體面的死法，那都是不行的。”

百樂笙：“那如何死，才算體面？”

壽長生想了想：“不如……你讓我快活死？”

百樂笙：“怎麼個快活法？”

壽長生：“不是有那句老話說嘛，死在溫柔鄉，做鬼也甘願～”

百樂笙皺眉：“又來了是嗎？如今不同往昔，我勸您說話最好小心點。”

壽長生一臉無辜：“為何要小心？我是替你想啊，百老闆！”

百樂笙冷哼一聲：“替我想？”

“那可不～”

壽長生搖頭晃腦道：“你也不看看你綁的是誰？爺可不是街頭随意死在哪兒都沒人問津的叫花子。如今外面人人都曉得，我人是在你百老闆這裡，日日沉迷溫柔鄉，樂不思蜀。爺若是在這期間出了什麼事，你逃得了？”

百樂笙臉色愈臭：“那麼壽公子有何高招啊？”

壽長生：“所以爺剛剛才說，讓爺快快活活的死在溫柔鄉裡嘛～這事兒施行起來其實也容易，你就準備準備，哪天晚上咱們……”

百樂笙手中的匕首又握緊了，一把插在身下的椅木上：“行了，你閉嘴吧！”

“怎麼了？你想哪去了？”

壽長生又哈哈大笑：“你腦子裡整天都是什麼污糟東西？你以為我說的溫柔鄉是什麼？”

百樂笙：“……”

壽長生：“我是說讓你陪我回去一趟。”

百樂笙：“回去？去哪？”

“宿山呐……”

壽長生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悠遠；“這麼多年沒回去了，你難道就不想回去看看嗎？”

百樂笙沉默了。

壽長生：“我不會跑的，樂笙。實話告訴你，我壽長生這輩子榮華富貴早已享盡，早就覺得活着沒什麼意思了。你陪我回一趟宿山，讓我死在外面，總比死在你這裡好，不是嗎？”

“噗通”一聲。

百樂笙突然站起身來。

冷臉轉身離開，隻留下一句：

“我不想回去，一點都不想！”

【7】

其實壽長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明明早就可以逃走了，還在這裡與他們幹耗下去？許多時候，壽長生對什麼都是抱以無所謂的态度，他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期待，沒有目标，沒有夢想，也沒有任何物欲。

這漆黑無光的密室……

似乎給他提供了一個可以真正思考一些事情的空間。原本焦躁不定的心也變得異常安靜，他喜歡這種安靜到快要停止的感覺。

上次與百樂笙說的話，也不全是開玩笑。他是真的很想回去看看了。不知為何，自從與百樂笙重逢之後，他就變得越來越念舊。

于是當百樂笙第二次下來看他的時候，他又與他提起來那件事來——

“怎麼樣啊百老闆？”

壽長生開口就問：“考慮的怎麼樣了？”

百樂笙皺眉：“你讓我考慮什麼？”

壽長生：“就是回宿山的事兒啊。你放心，我真的不會逃的！要不然你一路上綁着我也行啊，我逃不掉的！”

“不行。”

百樂笙一口回絕。

“為什麼？”

壽長生不依不饒：“要不然你一路上還用你那個什麼迷魂香熏着我，我逃不了的。”

百樂笙：“都說了不行。”

“那你将我關在這裡做什麼？！”

壽長生有些生氣了：“我家什麼情況，你比誰都清楚。我爹還是員外郎，與官府常有交集。他若發現我不見了，你猜他會放過你嗎？官府會放過你嗎？你這樣就是自找死路！”

百樂笙不以為然：“那我不讓他發現不就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