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知不覺，煙已燒盡三袋。

滿屋子都充斥着胡麻油的氣味。

喬聞知在旁邊一邊冷眼看戲，一邊往煙鍋子裡塞煙絲。瞧着身旁那個裝模作樣嘬着煙，但實際上煙氣一口未過嘴、隻顧着往外吐的家夥。好笑之餘，心裡隻心疼自己那些上好的煙絲。

那可是極品的蘭州水煙。用的是最好的青煙絲做底料，蒸煮時還加上了槐花、紫花、冰片等諸多輔料。煮成後，淋的還是上等亞麻籽榨制出的胡麻油，并佐以當歸、薄荷、冰片等香料均勻攪拌後壓墩……整個過程之繁瑣，需耗費三月之久。售價之高昂，可并不亞于那些舶來的洋煙。

今夜燒煙前。為了讓口感更佳，喬聞知還叫俞三娘取來了烈度白酒将煙絲搓散，并用桂花蜜給煙絲細細拌上。誰料一開始，那壽長生還很不識貨。喬聞知都給他燒好了，親自遞到他嘴邊，他都不領情。不成想他這出去一趟，換了一身行頭回來，反倒是在那嘬的歡了。這算是怎麼檔子事？

“百老闆，可否賜教？”

卻見那壽長生懷抱美人，一臉挑事的朝着那小相公的方向懶洋洋呼出一口煙圈。

喬聞知看向那小相公。

其實一開始，喬聞知還以為這小子今天這樣折騰，就是怕被他這老相好認出來。可現在一瞧他對那小相公的态度，卻又有些糊塗了……

“壽公子又何必為難人家小姑娘呢？”

卻見那小相公不溫不火，客氣答道。

二人的關系看起來……

好像也沒傳言中的那麼熟絡。

壽長生：“我怎麼為難她了？”

百樂笙：“壽公子您是梨園大拿，定也曉得這小把戲雖然看着簡單，卻也是實打實的硬功夫，并非一日可成之功。您若想看，直接與樂笙說便是，就不要讓人家小姑娘現學現賣了吧？”

壽長生垂頭瞧那雲鵲一眼，的确是一臉為難。于是就點點頭，不再逼她，讓她靠邊。随即又看向那小相公，一擡手道：“好，那你來。”

“是～”

百樂笙應聲站起身。

好不容易擺脫了糾纏，百樂笙兀自定了定神。他先是不緊不慢的将稍顯淩亂的頭發、衣帶整理好，而後才換上一張笑臉走過去。

待穿過那片煙熏火燎，督見那人的眉眼，百樂笙有一刹那間的愣神。目光交接之際，明明很相熟的一張臉，卻不知怎地……竟越看越陌生了。一時之間，竟不知究竟是該對他的混賬态度回以憤怒，還是該感謝他給了自己抽身離開的由頭。

可瞧着瞧着，他又突然釋然了。

原先的一切難堪、惱怒、不自在……

全在移開目光的那一霎那，一掃而空。

“那就獻醜了～”

百樂笙沖他勾起一抹浮浪的笑。

有時候浮浪到一種自暴自棄的程度，反倒是讓人心安理得了。

目測了一下二人距離。

百樂笙又向他靠進了兩步。

那距離，幾乎要站在他雙腿之間。

側身從身旁的桌子上抓起一隻小酒杯，拎起酒壺，倒滿了酒。随後百樂笙二話不說，就将小酒杯叼在唇間，旋身落腰，送了過去。

那動作利落的！

當另一邊杯口輕輕刮過壽長生的下唇，他都沒反應過來要去接！待他反應過來，指尖卻與杯盞恰巧錯過，巧的像是故意的一樣。

壽長生的手僵在半空中。

百樂笙卻已旋離起身，起腰站定。

那杯中酒一滴未灑。

百樂笙下巴一揚，最後竟全進了他自己口中。

蕭白在一旁看得倆眼都直了：“我們笙兒這腰功，可不得了……可不得了……”

洪雲金斜那蕭白一眼：“咋的？看你這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你還想試試怎麼的？”

狄黑五一臉震驚：“老蕭，你不是吧？我原先一直以為，你雖然是身子有些子毛病，但起碼還是用腰的那一個，沒想到你……”

箫白：“去去去，瞎說什麼……”

“好酒～”

可還未待蕭白辯駁清楚，卻又見那百樂笙将手中的小酒杯往壽長生懷裡一撂，醉态搖曳的唱道：“同進酒嗳～捧金樽，宮娥力士殷勤奉啊~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

“高力士！”

唱罷，他竟瞧着那壽長生喚道：“還愣着做什麼？娘娘酒興不足，還不看大杯伺候？”

這下子，不僅是壽長生愣了神。在場所有人都被這一聲“高力士”叫得愣了好一陣子。

這房間内原本一派喧嘩嘻鬧。

他此言一出，霎時一片安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稍待片刻，哄堂大笑。

狄黑五笑得那叫一個前仰後合：“哈哈哈哈……什麼什麼？高力士？那不是個太監嗎！”

洪雲金一臉難以置信：“我當是誰伺候誰呢？我說壽老弟啊，你怎麼……原來你私下裡，就喜歡與這小相公這麼玩啊？你們這些讀過書的，果然就是比我們這些大老粗會整啊。”

蕭白自愧不如：“賢弟雅興，為兄甘拜下風！”

……

壽長生面色鐵青。

“嘿，高力士！叫你呐！”

喬聞知也笑出了眼淚，一邊笑一邊用肩頭慫那壽長生道：“貴妃娘娘的話沒聽到嗎？娘娘還沒盡興呢，你還不快好生伺候着？”

可笑歸笑。

待那喬聞知終于緩過氣來，就又重新打量了一下那小相公，心中頗有些意外。

這個小相公。今日見他一直唯唯諾諾，本來還沒怎麼在意。之前聽說他把壽長生這小子迷得七葷八素，喬聞知還覺得很不可思議。

可現在一看，便懂了。

果然是……有那麼些意思。

“我說小郎君～”

喬聞知一臉玩味，忍不住問道：“你和壽公子，私底下真就是這樣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