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默默對視了幾秒後,他移開了目光,轉身到桌邊為自己倒了一杯八分滿的茶,然後一口喝了下去。
他喝得太快太急,就算是微微低頭的,我也能看得清他的喉結動得厲害。
“我說了你就留下?”我警惕地問道。
他放下手中茶杯,輕歎:“你說便是。”
這就算默認了。
我在心底勝利地比了個耶,笑眯眯地道:“我要在杭州開一個武林大會,六分半堂不在場不是少了點什麼嗎?”
狄飛驚可不能走,我還需要他代表六分半堂。他走了,那六分半堂就隻能我爹出場了,鬼知道他會幹什麼。
“隻有六分半堂?”坐在那邊的男人輕聲問道:“金風細雨樓的蘇樓主你不打算請嗎?”
“請啊,”我猶在算計着被邀請來的勢力,滿不在乎地道:“我估計蘇幕遮是沒空來的,應該是蘇夢枕那個病秧子來吧?”
“他可别半路死在道上了……我還不想被人說克夫。”出于對蘇夢枕的刻闆印象,我心有餘悸。
“……”狄飛驚并沒有跟我一起吐槽蘇夢枕的身體,而是默然不作聲地看着窗外,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一對鴛鴦正依偎在一起互相梳理羽毛,恩恩愛愛卿卿我我,可愛極了。
“别看了,”我伸腳踢了踢他的腿,“留不留下?”
“你是六分半堂的二小姐,你說了算。”他沒有把目光移回來,隻是說。
我頓時高興了,畢竟沖的就是他這句話。我伸了個懶腰,跳了起來準備離開:“那說好了!不準改啊……”
“好……”他低着頭,沒有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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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難搞定的人搞定了,剩下的根本不是事兒。
阿純幫我寫給各大勢力的信措辭嚴謹禮貌,又不失急切,想來可以把很多人勾過來。
我自己也寫了幾封信,但不是給某些勢力的,而是給幾個朋友邀請他們來鎮場子的:
“唉——人的名樹的影。”我羨慕地感歎,“我就是太親切太接地氣了,傳出去顯得不夠有威懾力。”
“你什麼名啊?”某隻哈奇士從我頭頂探出個腦袋來,然後把重量都壓到了我的身上,去看我寫的信。
“我怎麼看江湖上可都怕你呢。”他手指按上了信紙,落下了一個不那麼明顯,但又很難忽視的,一看便屬于男人的指痕。
我氣急敗壞推開他:“我廢好大勁寫出來的!”
為了寫好看點,我寫廢了好幾張紙呢!
孫蘭醉滿臉無辜地看着我,攤了攤手:“都是朋友,他們不會在意的。”
“滾!”我怒視他。
“行吧行吧……滾就滾,唉某人啊,用到我的時候什麼都好,不用我的時候冷酷無情……”他搖頭晃腦地走,看起來跟個感慨世事多艱的書生一樣。
“你是不是欠揍——”我把手裡毛筆扔向他,然後滿意地看到他因躲閃不及,白色錦衣上被劃了一道墨漬。
“我的衣服!”孫二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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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信寄出去已經是第二天了,為了穩妥,我沒有用信鴿,而是用了江南霹靂堂的弟子。
人在大多數時候都比動物可靠,鴿子就算不迷路也動不動就會被人打下來吃肉,相反人就安全多了,至少不會被人半道煮着吃了。
我派了好多的弟子到各地去送信,而我自己則是進了城,來到了一家小樓前。
這座小樓處處開滿鮮花,就算現在已經進十二月,也有寒蘭,臘梅,四季海棠,一品紅等各式各樣的花朵迎風而綻。
隔着老遠,屬于花朵的清香便萦繞在鼻尖。
小樓的門沒有關——事實上,這座小樓的門是從來不關的。
因為這座樓的名字叫做百花樓。
整個江南的人都知道,百花樓的主人是一個善良,熱心,優雅,寬容的好人。
他雖然看不見,卻很熱愛生活,也熱愛生活中的人。
對于來往他小樓的人,他從來都是歡迎的。
一張琴,一杯清茶,滿樓的花,組成了這個殘酷江湖中的悠閑靜地。
這就是花滿樓,百花樓的主人。
也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