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上心的話,也不會十六年對顧婉的舉止視若無睹了。
顧元昭輕歎了口氣,對于眼下情形她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阿姐今日之事在自家人面前說說也便罷了,若是傳到外人耳中,不知在他們的嘴裡又該如何議論顧家呢。”
她擡眸望着顧婉的方向,嘴角揚起,笑時雙眸眯起就像是一輪彎月般,隻是說出的這話卻是帶着幾分意味深長。
顧婉對此則是不屑的挑了挑眉,冷哼一聲道:“顧元昭你在說些什麼瘋話,不過入宮當個伴讀罷了,竟有膽子威脅我嗎?”
對她的這般話語,顧元昭依舊保持笑着的模樣,她沒有開口的打算,僅是方才的那番話想必在場之人心中已有定數。
而在此時,面前的桌上則被人輕放着一盤拆好的蟹肉,她順着偏頭去瞧,便看見顧隐白正慢條斯理的輕擦着指尖,他對上自己的視線,朝她的方向露出淺笑。
“元昭入宮後難得同我們一起過這家宴,蟹食不過隻是小事,若此刻顧家内部不和的消息傳到外人耳中,怕是會惹來非議,世子覺得如何?”
顧隐白的聲音很輕,好似隻是在冷靜的說出眼下局面。
被突然點到的顧成烨掀着蟹殼的手一頓,思考了片刻後也反應過來。
他不久之前才在宮宴上惹了禍,此刻可是萬萬不能再出什麼差池,想着便看了眼手上掀到一半的蟹殼,立馬道。
“兄長說得不錯,不過隻是個螃蟹罷了,這些下人真不會做事,一會定然要好生罰上一罰才會長記性。”
說着手也沒停,将蟹肉都細心的放到備好的碗碟中,便朝顧元昭的方向開口道:“元昭才回來我這個哥哥也沒什麼能做的,這盤蟹便由我親自拆給你吃吧。”
話音剛落,他掰蟹的手便越發賣力幾分,顧元昭見他這陣仗,連忙開口道:“哥哥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蟹肉性寒不宜多食,且我已經有兄長的這一份了。”
聽到這話顧成烨也沒多勉強,笑着應下了,埋頭将剛剛取出的蟹肉轉瞬便塞到自己嘴裡。
顧婉看着對方憑着一句話便将局面倒轉,氣得握緊了手,一雙眼瞪着顧隐白的臉,咬牙切齒道:“惺惺作态。”
而這咬牙的話最終在蕭茹的視線中也将其咽了回去。
待樂曲聲漸停後,這家宴才算是落下帷幕,顧元昭并肩和顧隐白一同往院中方向走着。
清亮的月色照亮前路,她衣袖在風中輕晃着,二人誰都沒開口說話,隻是沉默着一路朝前并肩而行。
月光将他們的影子拉得漸長,模糊的影子随着動作彼此交疊,就好似他們此刻的關系一般。
長久的相處之下,她好似早在不知不覺間,便朝着顧隐白的方向靠攏,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今日之事,多謝兄長替我解圍。”顧元昭朝前走上一步,将二人交疊的影子拉開,望着對方低聲說着。
顧隐白注意到對方這微小的舉止,也不在意,隻是不經意的朝前踏上一步,将她細長的影子籠下,面上依舊是往常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我是你的兄長,你不必如此客氣。”
他将兄長二字咬重了音,就好似在無形中強調着二人此刻的關系。
顧元昭擡眸對上他的視線,那雙含笑的桃花眼中不似平常的模樣,其中好似在翻湧着什麼情緒,可自己此刻卻是瞧不明白。
夜風起,空氣間彌漫着大雨将至的潮濕氣息,月光被雲層所遮掩,也熄了地上那道模糊的影子。
在這樣長久的對視下,她沒有開口,隻是在沉默中各自散去。
——
後半夜時突然的一聲驚雷将睡夢中的顧元昭驚醒,緊随其後的便是一聲沉悶的脆響。
瓷器碎裂的聲響混在雷鳴聲中,叫人聽不真切。
她站起身将半阖的木窗關好,還未走近,瓷器碎裂聲便又再響起,顧元昭順着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便瞧見顧隐白的屋内突然燃起的火燭。
她眨了眨眼,對方才的聲響莫名有些不安。
披了一件外衫後便朝着顧隐白所住屋子方才走去,才剛走近天邊便又炸響一道驚雷,空氣間彌漫着大雨将來的土腥味,顧元昭扣響了屋門,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兄長可是發生了何事?”
沒有回應。
對于這沉默也令自己越發不安起來,伸手又敲了幾聲,這時屋内才響起對方低沉的話語。
“無礙的,隻是不慎打落了花瓶,天色不早,元昭還是早些歇息吧。”
看似同平常無二的語氣,可這細聽之下,卻能發覺藏在其間的輕顫。
真的無事嗎?
對方既都這麼說了,若是自己再多管閑事便顯得有些不知趣了,可他方才話中的顫抖卻總在心中萦繞。
閃電滑過夜空,同時一聲炸雷便轟隆作響,一瞬間亮如白晝。
顧元昭透過半開的窗口瞧見屋内被閃電照亮的人,緊縮成一團不安的依靠在角落,地上是四分五裂的瓷器,而那團不安的影子在燭光中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