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昭視線一瞥,便瞧見半掩在對方衣擺處那一角碎片,瓷器一端被血水浸染,想必在自己進屋之前,他便是緊握着這個碎片好令神智清明。
顧隐白一直都是如此嗎?在雷雨時靠這種方法依賴着痛覺使得自己保持神智清醒。
在他的身上,好似藏着許多謎團。
似是發覺自己的視線,顧隐白微移了下身子便将那塊碎片擋下,這樣欲蓋彌彰的舉止倒不像他往常的作風。
顧元昭沒戳穿他的異樣舉止,隻是垂眸細心的給他傷口上着藥。
自始至終,她都沒開口詢問自己今夜異樣舉止的原因。
“元昭……”顧隐白垂眸望着對方低頭上藥的動作,啞然開口,“多謝。”
沙啞的話語響在耳側,顧元昭沒有擡頭,隻是上藥的手微頓上片刻,她知曉對方話中所包含的意思,對此也隻是低聲道:“兄長也幫了我許多,你我之間不必這般客氣。”
兄長……
明明從她的口中聽過無數次的詞,在此時此刻不知為何卻是叫他心口有些煩悶。
是啊,對他們而言,彼此間最深的羁絆不過隻是這一個兄妹之情罷了。
僅此而已……
屋外雷雨漸停,清淡的玉蘭香同雨後潮濕的泥土氣息一同萦繞在鼻尖,他今夜難得沒再夢到那片大火。
夢中沒有那火海,而他也不用再親眼瞧着身着宮裝之人奔赴火海卻無能為力。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道鵝黃的身影,在大雪之日,她就像是道明媚的日光,猝不及防間便闖入自己陰霾的夢中。
杏仁眼中清晰的映着自己的模樣,就這樣笑吟吟地牽起他的手,輕聲喚着他的名字。
不是身為顧家的養子,而是真真正正屬于他的名字。
意識到的一瞬間,顧隐白驟然驚醒,他捂着心口,感受着來自胸腔處如雷的搏動,對于夢中的那個身影卻是心情格外複雜。
明明他一遍遍告誡,自己對她隻是尋常的兄妹之情,可不知道為何,好似從那日馬車時起,自己對顧元昭的感情便在悄然中發生了改變。
他理不清這種複雜的情感究竟代表着什麼,或許這對自己而言并非是一件好事。
他不該生出這荒謬的情感。
本該如此的……
——
許是昨夜才下過雨,晨起時的空氣帶着幾分涼意,今日節令假便算是結束了,宮内早早派人前去各家府中請伴讀回宮。
顧元昭站在馬車前,乳母瞧着,心疼的替她披上一層外衣,伸手比比劃劃着,大意是讓自己在宮内多加小心。
面對乳母關切的話語,好似讓她寬心般,顧元昭伸手握着她的手,對此也都笑着一一應下。
瞧着對方這般懂事的模樣,乳母忍不住便朦胧的淚眼,側過身伸手将未落的淚拭去。
宮人沒有給她們太多的叙舊時間,在旁不住的催促着,顧元昭拜别了乳母,在坐上馬車之後,她下意識地回眸望向顧家大門的方向。
好似期待着什麼,可直到馬車緩緩駛出,她也沒能瞧見那道身影。
顧元昭輕歎了口氣,最終也隻是伸手将車簾輕輕放下。
顧家高閣之上,顧隐白望着那輛馬車一路搖晃着駛離顧家,直到馬車越來越遠最終融入人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