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亮得刺眼。

她怔怔地望着路旁一棵幾近凋零的櫻花樹。它不聲不響，在令萬物無所遁形的耀眼光照中，做着堅定的沉默者。

“說吧，我想聽你解釋。”齊林山壓抑的聲音傳來。她緩緩調轉視線，看到一雙溢滿情緒的眼：憤怒，焦灼，失望……更多的是哀傷。

蔡珍珍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咬着唇，半晌後艱難地說：

“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齊林山攥緊拳頭。

“當時我……想到了一件難過的事，秦峰他安慰了我。”

“什麼事？”他不依不饒。

“你不要再問了……”她垂着頭，無意識地揪着衣服下擺，“每個人都有他的秘密。”

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蔡珍珍道：“是我的問題，對不起。但我跟你保證，我對秦峰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意思，請你相信我。”

她擡頭，明晃晃的春光中，齊林山的目光如冬夜的海水将她淹沒。她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不免心驚肉跳。

“我們都先冷靜一下，好嗎？”她感到心亂如麻，不等他回答便邁開腳步，“我先回去了。”

剛走了兩步，齊林山冷硬的話語在身後響起：“做錯了事，逃避就能解決問題嗎？”

蔡珍珍腳步一滞。她不害怕齊林山責怪，她隻是還沒來得及完全消化那個秘密，此刻心亂得根本沒法處理自己和齊林山之間的事。

“對不起。”她頭也沒回，“我想一個人靜靜，改天再說吧。”

蓦地，聽見一聲暴喝：“你站住！”

然而，她隻頓了一頓，便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手腕被攥住的瞬間，眼淚奪眶而出。淚水模糊了視線，連齊林山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下一刻，她被拉進他懷抱裡，緊緊擁住。她的眼淚決了堤，很快把他的襯衣浸得濡濕一片。

“我不問了，我什麼都不問了……”齊林山嗓音沙啞。她卻更加難過，在他懷裡嚎啕大哭。

等她的肩膀終于停止了顫抖，齊林山輕輕拍打她的背，道：“我們回家。”

蔡珍珍從他懷抱中掙開，搖頭：“我想一個人待着。求你了。”

齊林山不語。忽然手機響起，被他摁掉，很快又再次響起。

“快回去吧，徐立之和何之洲都在等你。今天應該請到了不少藝術家，不要辜負他們的努力。”

蔡珍珍坐上公交，在最後排靠窗的位置發呆。明媚春光裡，北京也成了一座可愛的城市，可路旁行走穿梭的人們，大多無暇欣賞這良辰美景。有的人雙眼疲憊，早已被生活吸幹力氣；有的人行色匆匆，仿佛在奔赴什麼重要的事；還有的一臉麻木，似乎這世界無論如何都與己無關。快樂是多麼奢侈的事啊！

她打開門時，劉暢正在客廳中央嚴正以待，手裡攥着一把菜刀。

她被吓了一跳，劉暢則松了口氣，把刀放回茶幾上。

她狐疑地走上前：“你是在提防儲棟梁嗎？”

劉暢點點頭，頹唐地坐到沙發上。“昨晚他跟了我一路，我被逼得沒辦法，叫了保安護送才敢回來……”她臉色發白，“今天上午，我準備出門，從貓眼往外一看，他果然就在門外站着……”

蔡珍珍心下駭然，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媽的，大不了跟他拼了！”劉暢眼中驟然燒起怒火，“我就活該被他恐吓、被他欺負嗎？憑什麼啊！”

蔡珍珍在她身旁坐下，斟酌着說道：“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然，我們搬家吧？”

“憑什麼啊！”劉暢瞪大眼，嚷道，“他要再敢過來試試，我饒不了他！”

蔡珍珍滿眼心疼，揉着她的肩膀道：“你明明被吓到了，就不要逞強了。”

劉暢一愣，旋即肩膀垮下來，半晌後低聲道：“嗯，搬家吧。”

蔡珍珍想說不再與她合租的事，卻心有歉疚而說不出口。躊躇之際，聽得流暢說：“隻是可惜了咱倆的押金，估計要不回來了……對了，房東阿姨不是秦峰的親戚嗎，能不能讓他幫忙說說情？”

蔡珍珍連忙搖頭：“不用了，押金我來承擔。”見劉暢變了臉色，她接着說道，“你現在還沒找着工作，靠存款過活，就不要跟我客氣了。一個月房租，對我來說也還好。”

劉暢神情複雜地看着她：“謝謝你啊珍珍。”片刻後又道，“搬哪去呢？你有什麼想法嗎？”

蔡珍珍猶豫片刻，道：“我想搬到離公司更近的地方，所以，也許不能再跟你合租了……不過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幫你一起找房子吧。你想搬哪裡去？最好不要在這附近吧？”

劉暢無言地打量她，目光幽幽。半晌後道：“現在大環境不好，我這一時半會估計也找不着工作……唉，幹脆先回老家歇一陣得了，房子也不用找了。”

蔡珍珍給房東打了個電話，說了原委，不料對方主動提出押金全額退還，還說她們随時可以搬，不用有心理負擔。

沒過多久，秦峰的電話就撥過來了。他說自己剛好在這附近，想跟她當面聊聊搬家的事。

一見面，秦峰就刨根問底，得知儲棟梁的出格行為之後，當下便勸說她趕緊搬家，越快越好，還說自己可以幫忙。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蔡珍珍為難地說，“我已經定好住處，不需要找房子了。”

秦峰怔了怔，忽然眼神一凜，脫口道：“你要跟他同居？”

蔡珍珍心口一緊，咬咬牙，道：“是的。”

秦峰頓時面白如紙，連聲音都在顫抖：“可你們才剛在一起，怎麼這麼快就……你真的考慮好了麼？”

蔡珍珍心有不忍，歉疚道：“秦峰，我們沒有可能了。我真的很感激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總是為我考慮。但我也真的希望你……不要繼續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秦峰攥緊拳頭：“我知道，我沒有立場介入你的感情。但作為朋友，我建議你慎重考慮和齊林山的關系……他不适合你。”

“這些話拜托你以後不要再說了。”蔡珍珍擰眉，“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你相處。”

秦峰搖搖頭，半晌後道：“一個小時前，齊林山找到我，不但口出惡語，還說可以給我一筆錢，讓我開價。這種人，你确定要跟他走下去？”

蔡珍珍愕然，脫口道：“不可能！”

然而她根本無法假裝聽不到心中另一個聲音：“他難道幹不出這種事？”

秦峰悲傷地看着她：“我言盡于此，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向他求證。”

片刻沉默後，他又說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管是以朋友的身份還是其他。當你需要幫助的時候，随時找我。”

蔡珍珍失魂落魄地在小區裡遊蕩，良久後，掏出手機，給齊林山發去微信：

“今晚，我們聊聊吧。”

天剛擦黑，蔡珍珍走出小區大門，一打眼便看到了齊林山。才過去半天，兩人之間卻已長出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從車外到車裡，再到下車，誰也沒有觸碰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