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針的聲音在喬也腦中無限放大，她能聽到樓上那些機械化程度100%的怪物，正在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樓下傳來悶響，很遠，不知道在幾層，但震得地面跟着抖。

三秒鐘之後，轟得一聲，牆體和玻璃碎片四處炸開，燈光閃爍兩三下，像在發射求救信号。

随後世界陷入黑暗，碎石滾落聲此起彼伏，巨大的氣流把喬也彈起。

4層爆炸了。

喬也被彈到一面牆上，随後重重落地。她聽到旁邊的櫃子搖搖欲墜，先一步支起拐杖，以防櫃子倒下來把她砸死。

巨大的轟鳴聲過後，喬也的拐杖捅開掉落在她面前的整片牆皮，從倒塌的櫃子和牆壁縫隙中間走出來。

她戴上耳機。

「附近暫時安全。」

喬也長舒一口氣。

很好，她成功了。

至少短時間内，她有了思考和喘息的機會。

顯然，病房裡的那些人……或者說……那些怪物，已經完全由這座醫院控制了。

可奇怪的是，喬也的機械右腿，并沒有聽命于醫院。

為什麼……

喬也想起手術通知書上的那句話：我自願接受星空醫院的所有治療方案，無條件配合醫院的決策，并承認星空醫院對所有醫療器械的所有權。

承認星空醫院對所有醫療器械的所有權。

也就是說，被移植的機械器官，雖然是人的一部分，可以被人的意志支配，但并不屬于病人，而是屬于醫院的。

這也就意味着，機械器官沒有自主意識，它聽人的話，但不一定隻聽病人的話。

所以，當它們隻作為器官使用的時候，耳機無法識别出怪物，因為他們還是人類。

但當它們被操控，成為生物機械主義下誕生的東西，它們就會變成怪物。

怪物和人的區别，在于是否存在人類的個人意志。

喬也所在的這家星空醫院裡，幾乎所有病人身上都被移植了機械器官，被換了機械器官的人類，不算怪物。但如果機械化程度達到100%，身上所有機械器官的掌控權都歸醫院所有的時候，那麼這些人類，就成為了怪物。

喬也現在的機械化程度20%，并且沒有簽署手術通知書，所以這條腿依然歸她管。

但如果機械化程度達到100%，她就會變得跟病房裡的怪物一樣，成為一個傀儡，一個沒有人性、沒有自我、沒有個人意志的機器人。

喬也從包裡掏出手電筒，灰塵在暖黃色的光線裡四處逃竄。

光柱從廢墟中掃過，喬也在腦中拼湊出房間曾經的樣子。

沒有病床，沒有醫療設備，隻有文件夾散落一地。

這是資料室。

患者：曹幻

移植部位：脊柱

三方交易完成

實驗結果：移植手術後第5天，機械化程度達到100%

實驗失敗

患者：劉安國

移植部位：腦

三方交易完成

實驗結果：移植手術後第12天，機械化程度達到100%

實驗失敗

失敗。

失敗。

……

這樣的患者檔案數以千計。

三方交易……實驗？

和患者檔案放在一起的，還有人體掃描圖。

曹幻的脊柱和髒器，劉安國的腦子和手臂，被紅色畫了圈，旁邊是手寫的三個字“已更換”。

喬也回憶起在手術通知書上的還有一句話。

“當我無法支付手術及醫藥費，我默許星空醫院規定的所有交易形式。”

曹幻想要移植脊柱，所以用移植髒器作為交換。

劉安國想要移植腦子，所以用手臂作為交換。

喬也病曆上寫的心髒病，理應移植心髒，所以……

喬也的目光從檔案移到腿上，她的左胸躺下跳動的，到底是鮮活的心髒，還是振蕩器。

這的确是對“交易”合理的解釋，但是，這樣換醫院的收益是什麼？

三方交易，第三方又是誰？

通過獲得一個健康的部位，來抵消手術費，那麼健康的器官會流向哪裡？

想到這，喬也找到鎖得最嚴的櫃子，用拐杖破壞櫃鎖，打開櫃子。

因為爆炸而變形的櫃子，櫃門一開，裡面的文件撲剌剌掉出來。

是運輸單。

運輸的物品，就是那些替換下來的健康器官。

“星空小學？”

喬也一字一頓地讀出運輸單上的目的地。

每周一趟，風雨無阻。

星空小學，是這場交易的第三方。

嚓……嚓……

門外傳來聲響，喬也關掉手電筒，把沒看完的幾頁紙扯下來，塞進口袋。

“救……救命……救救我……”

喬也把門扯開一條縫，看到一個男人趴在地上，他用力蹬腿，肩膀在地上左右摩擦，像一條蟲子在地上艱難爬行。

果然，他的雙臂被移植了。他看起來是跟自己的兩隻手剛認識，各活各的。

等等……

這人……有點眼熟。

“張泰！”喬也語氣試探。

那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回頭：“喬也！救救我！救救我！！”

爆炸把房門炸變形了，喬也費了大勁兒從門縫裡鑽出來。她拄着拐走到張泰身邊，伸出左手。

就在碰到他的瞬間，她的手被猛地拉住。

“别碰他！”

溫銳冷聲道，他快步走上來，抓着喬也後退幾步。

“他簽字了。”